“如晦呀,你知道最初巫师们是怎么定义精神修行的吗?”,

    “他们不是说精神修行是我儒门最先完整提出的吗?弟子不知,请先生教我”,

    “嗨,除了圣人大多数人都避免不了把好东西往自个身上揽的毛病,下次可不要再这么说,要被莫监正和星华笑话的”,

    一旁的莫定风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升阳山,莫定风身后一个清秀稳重的年轻人对看过来的齐如晦笑了笑,笑容和善安详,齐如晦报以同样的微笑,两人说起来有些脾气相投,这些日子同行不至于相见恨晚但也有些彼此欣赏。

    “巫师们把精神修行分为五个等级,这个没法对应还丹练气以及武修等一些世间普遍流传的修行境界划分,其实更像是剑修们对剑意境界的分级,哦,剑意境界的划分或许就出自精神五境,你家先生我不才,算起来现在应该是第四境,呵呵,哈哈哈”,

    齐如晦神色没什么变化,认真想了想又问道“第五境是什么样子的?”,

    自小跟在先生身边读书自然见识过四境的样子,

    齐冠素有些无奈,就像一个美艳照人的女子在一个瞎子面前显摆自己的花容月貌,得不到一丝回应不说还被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唉,如晦呀,这一点你就不如恨娇和云胡,你要学会给人递枕头,知道吗?吹捧最易和谐和拉进彼此间的距离,你不是一直心仪那位澹台小姐婉清小姐还有郁芷小姐...”,

    “先生,巧言令色圣人不耻”,

    “唉,愁,圣人也说言之无文行而不远,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所以要文质彬彬,言之不出即可,不要守住一条就死不放,任何成熟的教义都不可能单独存在,一定会有补充和解释的条陈,所以我教中人切不可偏执不化,你这样没有哪个女孩子喜欢的,你看先生我,到现在还是时不常的花团锦簇芳香萦怀,咳咳,这只是修辞,你们不要多想”,

    连以沉静雅致著称洛阳的牧星华都忍不住咧了咧嘴,齐如晦则是一脸平静,想来平日里没少听这些话,养气功夫也不错。

    “你儒门修行精神力为何都是通过蓄养气格来实现?”,

    莫定风收回了远眺的视线看向身边这个老头,居然是带着些少见的疑惑问出声,

    齐冠素显然也有些惊讶,堂堂大周钦天监监正居然会问这样粗浅的问题,不过还是狡黠地笑着说道“这就如同开辟气海修炼真元,气格就是精神的气海,精神就是气格中的真元,浩然气王霸气小家气就是真元的性质,世间的道理大多可以相通,我辈还是欠缺创造啊”,

    莫定风对这老头的文字游戏没什么反应,想了想又问道“巫师们是怎么修炼精神力的?”,

    齐冠素闻言一滞,接着看莫定风的眼神便有了些嬉笑,“好吧,又被你这老儿看出来了,我确实是来探究的,因为你的关系仙都门那处天守云若存和郑牧都不让我看,五雷门那处咱也不能打进去,你这儿要是再不让我看我就真赔了夫人又折兵了,怎么样?还是金诚合作?”,

    莫定风又看向升阳山,过了片刻轻声说道“我其实不喜欢事事推演步步算计,能摊开了最好大家也都省心,就像你说的,有些地方金诚合作也方便,不过有一点我不会让步”,

    齐冠素转眼便冷笑道“你要和郑牧疏离好自证清白我管不着,但那孩子绝不能让你随便牺牲”,

    莫定风没有转身,只是淡然说道“你知道我就是为他来的,他是这次事件的关键,卫本卿到现在什么都没做,又约束都察院派过来的夜斑也不去插手,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牺牲他,其实也不是必死,只要他能开启最后一层就可以 ”,

    “喂,澹台凤,听到了吧?这帮家伙根本没在意过那小子的死活,哼,甚至死了更好”,

    齐冠素忽然冲一棵极为粗壮的槐树喊道,那里一个风华绝代的年轻人神色冷冽地转了出来,两个少年看着都有些惊艳,即使生在洛阳见惯了无数风流俊杰,眼前这个男子的风采也还是让他们神往赞叹,莫定风转身看着来人,又看了一眼那棵槐树,神情终于有了些感叹,不过面对澹台凤冷冽的气势也没有如何,

    澹台凤走上来几步便停住,看着莫定风淡然说道“那我现在就把他带走”,

    一旁的齐冠素完全是一种坐看好戏的表情,只是下一刻就忽然变了脸色,除了反应稍慢一些的两个少年在场的人都看向悬崖上空,那里正有一个“年轻人”微笑伫立,

    “在下何君,是升阳城地宫炼妖殿守护,小齐,好久不见啦”,

    众人都诧异地看向有些愣神的齐冠素,片刻后齐冠素反应过来,苦笑道“师叔原来...原来...嗨!”,

    何君笑着点头,又看向场中两个少年,打量了一番后轻笑道“镇守祝人殿那位还差三个名额,还纳闷到底是什么少年居然让他摄不不过,原来是小齐你拦下了,不觉得可惜吗?”,

    齐冠素认真摇头,何君笑了笑也不以为意,看向莫定风和澹台凤又说道“在我离开之前那孩子我会护着,你们也不要去节外生枝,额,其实你们什么也做不了。等封印开启后机会是均等的,到时候你们再各凭本事,其实也没什么,我猜你们更看重的是围绕这件事展开的角力,妖族分裂以及兴盛,郁单洲内部整合以及之后的安定,风炎洲缚魂地再开一线,还有呢?天下各势力都可以摩拳擦掌放手一搏?”,

    “师叔还是这么健谈”,

    齐冠素小声嘀咕道,随即又讪讪笑个不停,何君也有些无奈,默然片刻后随手从风中撷取了一丝白气,看着手里的白气轻声说道“巫族的遗产确实也该是现世的时候了,只希望你们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虽然我知道一定会向那个方向发展,唉,人之将死果然絮叨。好了,最后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现如今中土留存下来的像这升阳城地宫这般规模的天守还有三处,规模再小些的还有六处,具体位置就不告诉你们了,至于中土以外的大多都被一些势力占着或完全封存,甚至有一直传承着,要不要去探究你们自己掂量”,

    齐冠素扭头对自己的学生小声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第五境精神力,可以从天地之间撷取气运和造化并具化成形”,

    何君已经转身消失,最后消失时挥了挥手,像是和这个天地告别。

    悬崖上的几人被冷风一激忽然齐齐醒过神,再看悬崖外已经是空无一物,只有湛蓝的天穹和茫茫的雪山幽谷,莫定风转身往山下走去,齐冠素纳闷道“这就要退了吗?怂啦?”,

    莫定风没有回头,淡然说道“事情不会改变,我要去看看那个九幽玄门”,

    在经过澹台凤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下来轻声说道“你对那孩子并不需要负什么责任,谁都不需要,在朝廷面前个人的得失根本不值一提,我以为你们这些老贵族已经把这个觉悟渗入到骨子里,我们现在确实在培养可以撑起未来那场动荡和动荡之后的栋梁,但这不是针对一个人,而是一群人,陛下已经算默许,郑牧虽然有意见可他知道无法改变,他只能赌,郑氏宗族到现在为止也选择了沉默,郑柏凌也无可奈何,这便是世道运转,你们族长算是最看好那孩子的人,不也什么都没做吗?澹台雪鸿又是为什么?或许她只是在替她爷爷弥补那份遗憾”。

    莫定风已经离开,牧星华和齐如晦打过招呼后带着一肚子不解跟了上去,齐冠素还在看着悬崖外发呆,再转身时看到空地上已经只剩自己,连齐如晦都不见了,百无聊赖和无尽的空旷一起涌上心头,不禁仰天叹息道“古人远我,来者已死,天地悠悠,怆涕何谓?”,

    一阵冷风过后无人应声,老头无奈摇了摇头,拢着袖子往山下走去,一边念叨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莫怪莫怪呐”。

    升阳山北面十里外一座山谷显得异常安静,连平日里最常听见的鸟鸣都没有,今天虽然有些清冷但毕竟已经是初春,前些日子料峭的朔风不在,雪山融雪渐渐增多山谷里的溪流也壮大不少,该是万物开始活跃的时候才是。

    忽然一只苍鹰刺破天穹朝山谷飞来,在临近树梢时一对强有力的翅膀猛然扇动了两下又一飞冲天,林间一个高大的身影默默接住一块落下的木牌,在看了一眼后把木牌在蒲扇大的毛绒大手上捏成了粉末,最后扬起,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个奇形怪状气焰深重的精怪开始缓缓退去,随着把视眼延伸出去,整座山谷仿佛一下子颤动起来,像是有什么大规模的东西在穿过山谷,有人如果能看到这番景象或许会脊背发麻。

    升阳山以东三百里太华山脉脚下郁单洲地界,一个不算很大的镇子周围筑起了连绵的鹿寨拒马和瞭望台,还有一片片布局严谨的军帐,突然来来往往的军营里响起一声急促的号角,顿时原本祥和的营地和镇子沸腾起来,过了没多久一支看起来有两万人,步骑结合装备精良的军队便开始向太华山行去,

    在山脚下的一处占地有二十数丈上面曾四脚竖立着四座一丈见方高大石塔的广场上正有二十几骑驻足,一个端坐马背身穿金色华美甲胄的中年男子看着四座石塔后面幽深的古道默然无语,身后帅旗有些无精打采地耸拉着,和它主人的凝重似乎正相得益彰。

    一个身穿银甲的年轻人催马上前抱拳说道“父帅,大军已经全部开拔,辎重粮草会保持五里的距离跟在后面,沿途建立城寨的工匠也已经准备好”,

    中年将军收回视线看向这个年轻副将,神色殊无暖色,只是沉声说道“如果真见到你的姐姐你该当如何?”,

    年轻人原本坚毅的脸上现出纠结,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将军哼了一声,看着远处的古道淡然说道“那个紫螯和他的妖王能不能协助我们守住这条通道还不好说,我们将要面对的是至少三位妖祖以及远贤座下的八个最为强大的大妖,还有数以万计强悍远超我们士卒的小妖,你明白吗?”,

    年轻人神色完全没有畏惧,坦荡而刚毅,

    “父帅,贺家是不是想消耗我们钟家?这次五家同时进攻北傅山为什么贺家要把我们单独派往升阳山?孩儿听说北傅山的主力现在都在升阳山附近,原本分配给我们的玄天宗高手也被他们尽数抽走又怎么说?贺家的高手也是一个都没来”,

    正是右枢城守将的钟枢冷冷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小儿子,说话的年轻人缩了缩脖子看向一边的兄长求助,

    最先催马过来禀报的是钟珍,钟枢的第六子,后来插话的是钟钰,钟枢的第九子,在钟家年轻一辈中都是佼佼者,所以才有这样跟随大军深入太华的机会。

    钟珍转头严肃地对弟弟说道“在情报不明时不要妄下论断,贺家是我们的主家,以后再不要说这种话”,

    钟钰有些委屈,

    钟枢忽然平静说道“钟钰,你去跟你叔叔做先锋,你不是炼气化神后期了吗?战斗时就不要寄希望别人照顾,钟珍,你去负责沿途城寨建造和人员配置”,

    说完夹马往石塔后面走去,两兄弟留在原地相视无语。

    大周与郁单洲交界处大周一侧营寨绵延不绝,一个高大雄壮走路虎虎生风的三十多岁年轻人大步走进中军帐,裹挟着风沙不说还带着一股凌冽的气机,两边侍立的几个将军一边抵御一边都是微笑和来者打着招呼,居中书案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文书上抬起眼睛,风沙气机肆虐的营帐立刻风烟俱净,老者又开始低头批阅起文书。

    身为郑氏四杰之一的郑桐罡绝对有目中无人的资本,放眼整个天下或许都没人会否定,而他确实也一直以刚猛强悍著称于世,被称为大周战神的存在,要知道大周亿兆生灵地域广袤,征战杀伐很少真正停止过,所以战将如云,能有这个称谓的历来不超过十人,现如今也只有六个,而郑桐罡是最年轻修为最低的一个,但战力却是最强。

    “大帅,据可靠消息,钟枢已经率领他的两万钟家军开往升阳山,现如今右枢城守军不足五万,守将是贺家那个纨绔子贺玄湾”,

    老人头都没抬淡然问道“赵王那里怎么说?”,

    郑桐罡瞪着眼严肃说道“赵王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他的重点在太华山,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老人抬眼看向郑桐罡,郑桐罡很快便弱了气势,无奈说道“白叔,你不是一直想攻破右枢城吗?还是让侄儿来做先锋,保证一个时辰拿下”,

    正是白山公的老人纠结了片刻豁然起身,帐内众将眼神灼灼,只见老帅把手里的文书狠狠摔到桌上,下一刻又气恼地坐下,“他奶奶的”,众人悄悄叹气,没办法,坚守不动只做演武是内阁的命令,不是兵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