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桥北边桥头忽然走来三个身影,同时南边桥头也出现了四个身影,双方对视片刻开始往桥中间走来。

    “好久不见,桐凰”,

    “我说过你来我不会请客,姚往,你还是这么没记性”,

    大周皇帝郑桐凰,阐圣教教主姚往!故人重逢,声音平静,最难让人捉摸。

    魁梧肃穆的郑桐凰开始打量姚往身边的三人,对那个老人只是浅淡一瞥,对那个高大少年稍显注目,唯独在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修长挺拔又俊逸非凡的姚往同样看着对面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饶有兴趣,

    “听闻集齐五色凤凰就可以开启凤凰神殿获得里面的传承,你攒到几个了?”,

    郑桐凰不屑道“我要那些做什么!早已腐朽的东西有什么值得推崇?若真是厉害也不会断了传承”,

    姚往无奈摇头,轻声说道“还是一如既往的贬古崇今呐,要不把你家丫头借我用用,你放心,肯定不会亏待我侄女”,

    郑桐凰一手扶着栏杆,看着东边一道白色光柱摇头道“我看不上有别人看得上,实话告诉你,已经齐了,就差觉醒,你折腾出这么大阵仗肯定是没用了,不会是让我帮着你铲除异己吧?”,

    姚往看着浑身泛着赤光,背后隐隐有一对华美羽翼展开的少女笑着说道“是啊,不比你掌控这么大一个国家,小打小闹罢了,其实我倒是很好奇凤凰神殿的传承,等差不多的时候把我家这丫头借给你们用用吧,你也别跟我打肿脸充胖子了,不过记得还我,儿女亲家就免了,你那几个儿子没一个随你的我看不上,嗯,我那几个儿子我也觉得寒碜,也不打你家闺女的主意了”,

    郑桐凰看着对面的少女有些不甘心,姚往摇头道“别打什么坏主意,接下来咱们就看谁能扒拉多少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也不妨说点,未来一甲子会进入一个新的时代,融合,冲击,排斥,你最好该疏通的疏通该堵的堵,别到时候毁堤淹田,说白了咱们都是靠着百姓吃饭”。

    随着两人的说话,郑朱终于完成了对凤凰桥的掌控,整座桥散发着淡淡的红光,丝丝缕缕的阴气已经消失不见,厉春城上前一步盯紧了对面的灰衣老者,黄风色咧嘴笑了笑,把手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表示自己不会再做什么,姚黄紫收起了什么东西和身边少年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这把“钥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觊觎的了。

    夜阑珊,声渐歇,一只有喜鹊大小的黑色蝙蝠,悄无声息飞过一条条街道一座座宅院,最终落在一处窗台上,稍微静止了片刻正准备进入屋里,忽然一个黑影扑来,五道寒光划过,蝙蝠化为点点光斑消散,原来是一只化灵的阴神。

    窗台上现出两只黑色的爪子,接着是两盏犹如实质的杏黄,有什么探出了身子,是一只黑猫,不,比黑猫大了好几倍,明明就是一只黑豹。

    黑豹扫视了一眼院子,鼻子轻轻嗅了嗅,杏黄色的眸子里有的只是冷酷无情,片刻后似乎没有发现什么,转身回到屋里,身形越来越小,直至再次变为一只有些略显娇小的黑猫,轻声跳回床上,蹲在一边看着熟睡的人。

    少年似乎做了什么好梦,嘴角微微翘起,嘟囔了一声,也听不甚明白,又翻了个身,不知怎么胡乱伸手抱住了黑猫,黑猫在看到少年动作时似乎有一瞬间犹豫,不过最终也没有闪避,任由他把自己抱进怀里,少年动作不大,甚至还有些温柔,平时也不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只是温柔吗?

    黑猫把脑袋枕到少年胳膊上,轻轻舔了舔少年已经有些结实的胸膛,随即像是触电似得缩起了身子,把脑袋埋进少年怀里,整个过程充满了人性化的东西,若是有人看到不知会是怎样的惊奇。修行世界的奇妙本就不胜枚举,精怪修行有成化为人形,人得通玄神通化为其他生体,其中种种,光怪陆离也不少见。

    外间门口有一张带着帐幔的床,帐幔中的少女仰面躺着寂静不动,睁着的明亮眼睛里有些别样的意味,渐渐的有些失神。

    姚往侧耳听着什么,清逸的脸上随即有了些笑容,“我走了,下次再见或许只能见到我裹着石灰的头,到时候可别因为恨我而不看一眼,否则我怕自己不能瞑目,对了,凤凰神殿的传承关系到一些上古时期的秘密,我们肯定是要得到的,你可要守好了”,

    郑桐凰皱眉说道“凤凰神殿的传承出现在上古末期到中古前期,而五色凤凰的说法最早是在中古后期礼乐崩坏时才提出来,之前并没有出现过,而凤凰神殿的传承那时早断绝不知多少年,到现在却说开启凤凰神殿需要五色凤凰,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吗?我可不会凭着你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去费劲跑腿”,

    姚往已经开始下桥,没有转身,只是笑着说道“天道总有疏漏,前后必然有一些冥冥中的安排,有人说这个世界是残缺的,有人说是完整的,你信哪种?”,

    郑桐凰皱起的眉头没有舒展,最后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应该包含两个意思吧?今夜这番谈话到底能信多少?是要动手了吗?

    身边少女轻声说道“父皇,这座凤凰神殿居然是在一方小世界里,确实需要集齐五色凤凰才能开启,我在门口还看到了一些巫族和妖族的痕迹,上古时期的天阶修士居然能开辟小世界,可我们现在为什么这么弱?”,

    郑桐凰抬手拍散了少女身上的红光,少女很不满想挣脱,“别闹,你娘不想你早早做这种事,一个赤凤体质而已,有什么金贵的,你桐罡叔叔没什么特殊体质不照样大杀四方,你刚才不是问现在的天阶修士为什么这么弱吗?藏富于民和藏富于国你怎么看?”

    郑朱哼了一声,想了想说道“你是说仙人是皇族,我们是平民百姓,高高在上巧取豪夺吗?”,

    郑桐凰有些无奈,这闺女心思跳脱,从来不肯循规蹈矩,“先回答我的问题,一步一步来”,声音稍微严肃了一下。

    郑朱撇撇嘴嘀咕道“我又不是你儿子”,眼看父皇瞪眼立马娇憨一笑,想了想说道“许先生说,藏富于民必然国弱民强,饭饱思淫欲,老百姓容易生事儿,而且还会带来很多不好的东西,骄奢淫逸挥霍浪费蓄养奴婢拿人不当人什么的,在这一点上人性本来就是丑陋的,哎,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山高林密必然藏有虎豹财狼,阡陌纵横必然鸟语花香,先生还说要是有外敌内患更不能藏富于民,围墙破败必然遭贼,再富裕也支撑不了多久”,

    郑桐凰扶额轻叹,这丫头颠来倒去就只知生搬硬套,到底是随了谁!

    “唉,其实我觉得藏富于国也不好,民生艰难,人间又要多许多离合悲欢,不是说平贱夫妻百事哀吗?听说南城相国寺那边多得是卖儿卖女,上百两银子就能买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这样真的好吗?”,

    “少年不识愁滋味,你哪知道这个世界是一张网而不是几条直来直去的线。不跟你说这些了,对牛弹琴”,

    郑桐凰往不远处的玄都观走去,一个诡异的黑影停在三丈远的地方躬身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宋问败了,不过没什么大碍,情绪也没问题”。

    厉春城摆手,黑影缓缓悄声隐没,郑桐凰继续走着,片刻后轻声说道“铸剑不易,磨剑也不易,五把剑,十二个剑胚,一块块磨刀石,是不是还是有些少?”,

    郑朱在黑影出现时就已经快走几步离开,厉春城想了想应道“这一代已经有些眉目的后备年轻人多已经有了确定的培养方向,如果需要在某些方面增加的话,可能需要从民间去选拔,这样一来其实倒也可以,虚虚实实本就合理,数量少动作小,应该不会影响既定策略”,

    郑桐凰点头道“你去办吧,那帮老头子又要说我们节外生枝了,一方池塘,蛟鲤就那么多,想偷几个周围还都是人盯着,好歹我们也是看塘的人,耗心费力给别人做嫁衣说不过去吧?唉,关键的分配权不在我们手里,藏富于国,呵,谁不是平民百姓!谁不是鱼肉!”。

    钦天监观星台上,一个神情枯寂的黑衣老人负手而立,看着面前端坐不动的一老一小,不知过了多久,前面坐着的老人伸了伸腿扭了扭腰,站起身拍了拍身边少年的肩膀,示意少年回去早些休息,

    等少年离开,黑衣老人才开口说道“莫定风,为何放跑姚往黄风色?”

    白衣老人也负手而立,没好气道“你不也藏了几个吗?阐圣教不止一个姚往,杀了又能怎样?早早跳出来暴露给人家看吗?哦,对了,你是和黄风色有仇是吧?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不是涉及到大道之争,意气之争要不得,你说你是不是老小孩儿?”,

    两位老人,一个是钦天监监正,一个是景天监上代监正,

    “你还放跑了金天和梁父”,云若存仍旧没有罢休的意思,

    面对黑衣老人的咄咄逼人莫定风没有生气,还有些若有所思,手指开始快速掐诀,有金光萦绕,过了一会儿又摇头,想了想才说道“不是我要放,是力有不逮锁定不了,在推衍观气一道人家不比我们差,可能还更甚一筹,说实话,今天要不是金天,我们还发现不了梁父已经潜伏进了洛阳,这女人不简单,似乎和我钦天监有关,至少被她了解了什么,或者说改变了什么,否则今夜不应该是这样”,

    云若存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今夜跳出来的人还只是冰山一角,世道安静太久,塘底到底藏了多少鱼鳖谁也摸不准,要想试探又不能掀起太大的风浪,这次征兆又太过突然,完全没给朝廷留太多时间布置,抓稳以后的脉络机会还得靠这个老头和他身后的钦天监。

    “观丘司摘丘司有自己的目的,你们景天监也不愿安生,宗人府那几位也有着自己的打算,皇帝陛下身边的力量虽说基础还不够,齐备也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必然不用再受制于你们,更别说那些树大根深的老贵族,看在多年老友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我肯定是站在陛下一边的,当然,这钦天监里肯定也有你们的人,这我不管,只要别坏事儿就行。别人的想法我不知道,说起来咱们两方的目的应该相同才是,不都是让人间那个‘一’定下来吗,想想还挺荒唐,你说这是不是往车牙上钉钉子?”,莫定风絮絮叨叨地说着,

    云若存摇头,轻声说道“这算什么钉子,只不过是让车轮上属于我们的这块儿更结实罢了,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什么比让自己强大更让人安心,你信宇宙之内有三千世界吗?如果有我们更有理由这么做,不是吗?”,

    莫定风转身看着远处的洛阳城轻声说道“这是当然,你特意过来和我打了这么久的机锋不就是要句准话吗?以后到底要怎么做,有谱吗?一片树林,长得最高的那棵树比其他树不会高出多少;一个学舍,最有出息的那个孩子比其他孩子望尘莫及也还是能看到烟尘;很久以前,修士能比肩仙魔,可与日月同光,可现在我们好像坐井观天的癞蛤蟆,哦,这么说也不对;个高腿长的都被挑走,剩下的人一辈子跨不过那道鸿沟,一辈一辈传下来甚至忘了那条沟能跨过去,哈,黄鼠狼下耗子,所以,我们要留住个高腿长的,要开启民智,教人以想象和探索,而不是在一个羊圈里只知勾心斗角”,

    云若存面无表情,轻声说道“你倒是赤子之心,所以我们的对手很强大,布局深远缜密,说不得我们这些人这些事都在他们的算计中,有谁能既是棋盘上的棋子又是下棋的人?但是想法要有,事情也要去做,是吧,你可能是我们中站得最高看得最远的那个耳目,所以不要偏执到一叶障目,也不要试着去通观全局,人力终有尽,我要离开洛阳一段时间,你小心性命,钦天监的监正大多活不久”。

    黑衣老人已经离开,莫定风无奈一笑,要想看得清就不能入局,山脚下那个迷宫自己从小到大都没完整走出来过一次。

    安国公带着霜月来到一处宅院,高恒没有往里走,只是和一个年轻人站在门房边上。

    看着前面引路的中年人霜月忽然笑了笑,以后生灵修行是不是会更容易一些,中年人回头轻声说道“道无止尽,抱歉”,霜月绝美的容颜上只剩惊讶。

    中年人没有解释什么,安国公一直在想着心事,霜月微缩的瞳孔渐渐舒展,下马威吗?自己可是实实在在地阶巅峰修士,居然被人轻易读出了所思所想,这个中年人不只是混血,应该还有精神方面的异能,绝不可能是佛家的他心通。

    三人由一个密道下到地下,曲折回环的阶梯,昏暗的油灯,霜月清晰地感应到周遭的窥视和一重重禁锢,这让她很不自在,浑身不舒服。

    再往下走,终于稍微明亮起来,进到一间大厅,有一个背生黑色双翼的少年正试图把翅膀收起来,周围站着几个老头不断给出一些意见;一个一脸苦兮兮的年轻人无奈看着自己身体上进出的电弧,似乎有些无能为力,身边两个人拿着什么东西在试图消弭;远处墙角有一团灰白色迷雾,里面传来嘤嘤哭泣,旁边一个中年妇人轻声安慰着什么。

    一朵光彩莲花漂浮而来停在三人面前,很快莲蕊中生出一个粉雕玉琢的七寸小孩,叉着腰奶声奶气喊道“郑牧,把郑炎交出来让我使使”,

    安国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巴掌把莲花带着童子拍飞,没好气道“拿个三品元神也敢来我这儿耀武扬威”。

    霜月满眼可惜,刚才差点把那孩子抱在怀里怜惜一番。

    有一只百灵鸟无精打采地飞过,嘴里絮絮叨叨抱怨着什么,又一个虚影飘了过来,是个仪态端庄的少妇,先是施了一个万福,然后柔声说道“宗正大人说请霜月姑娘进去,时候不早了,国公大人回去早点休息,霜月姑娘的目的应该能达到,这边早年也有所准备,请国公大人放心”。

    安国公看着霜月,直到女子经过一番思虑后点头,没有什么表示才转身往外走去,霜月想要的是适合天狐一族体质开发和修行的功法,最起码找到解决方法,就必须来这里,这里要是找不到答案就只能靠造化气运了,不过这些和自己没关系,以后可能会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