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过了五日的时间,卫子岭只身来到了城南的卫家祠堂。

    祠堂内依旧是古柏森森、幽暗寂静,青石铺就的小路、青石搭建的古屋,一切都与卫子岭两年前来此时一般无二,要说唯一的不同之处,应当就只有那飘至满院的香烛之气了。看来自从卫子岭为其父卫冉洗刷了冤屈之后,这卫家祠堂便成了大卫子民祭奠上将军卫冉之处了,这里的香火怕是两年间从未间断过。

    卫子岭恭恭敬敬地为先祖们上了一炷香后,笔直地双膝跪在了香案前面,“卫家的列祖列宗们,不肖子孙误以为父亲卫冉已故,曾为父亲立其灵位,而今已知晓父亲仍在人世,故特来取走卫冉牌位,还请列祖列宗们宽恕不肖子孙卫子岭的无心之举。”说罢,咚咚地磕起头来。

    礼毕起身后,卫子岭右手轻轻往那柄当年其亲手插在祭台中央的铁剑上一握,真气运转间稍一用力,铁剑便“铿然”拔出,卫冉的牌位便算是去除了。因为当年,卫子岭在此处与车家兄弟一战之后,已经将祠堂破坏得无法修复,便草草地将父亲的贴身铁剑插在了祭台中央,充当了父亲的牌位。如今铁剑既已拔出,父亲的牌位当然也算去除了。

    “呼”卫子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宽厚铁剑绑在了背上,就要起身离开。

    便在此时,自石屋外一道长长的黑影映射进了祠堂之内。卫子岭心下一惊,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之感涌上心头。

    “敢问来者何人?”卫子岭冷冷地开口了。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就可以了。”一种低沉、沙哑而又滞涩刺耳的声音在其身后响起。

    卫子岭不禁浑身一颤,因为这个声音太特别了,无论这个人是年老还是年幼、男人还是女人、健康还是生病,都不可能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难道这世上还真有所谓的幽灵和鬼魂?但这种感觉只是从其心中一闪而过,卫子岭很快便知道了原因,“看来我应当认识阁下,阁下应当是怕我听出你的声音,才故意装神弄鬼的吧?”

    “你猜对了!”那个人仍旧是操着那种特别的嗓音淡淡回道。看来他只是不想让卫子岭认出来,至于卫子岭能否猜出这声音是不是故意装出的,他应当是不甚在意。

    说话间,卫子岭已然慢慢转过身子,入眼处是一位全身黑衣、蒙着面的黑衣人。“你想取我的性命,恐怕得让你失望了。”卫子岭真正面对敌人的时候反而愈加的镇定了。

    黑衣人那独特的嗓音发出了淡淡一笑说道:“看来你对自己的修为很是自信。”

    “难道我没有自信的资格吗?”自从与景、赵、公羊三家的族长一战之后,卫子岭的自信心确实膨胀起来了。

    “区区的剑罡级初期,也如此的自不量力,可笑!可笑!”黑衣人不怒不喜,只冷冷的一句。

    倏地一下,卫子岭再次心惊起来,对方既然在知晓自己修为的情况下,还如此蔑视自己,难道今日真得遇上劲敌了?

    黑衣人似乎根本没心情与卫子岭过多的交谈,不待卫子岭说话,便再次淡淡地开口道:“动手吧!你只有十招的机会,十招之内我不还手。”

    什么?十招之内不还手?太狂妄了,卫子岭直觉得自尊心受到了黑衣人的严重侮辱,激愤之下豪气顿生,丹田气海中红蓝两色真气瞬间沸腾,左手赤色古剑嗡鸣一声龙吟响过,便大放异彩,耀眼的剑芒哧哧地吞吐起来;而其右手也在同时做“以指化剑”状,自其食指和中指处外放的剑芒竟达一尺二三之长。而且,无论是那实质般的剑芒形态,还是哧哧破空地声响,都让人无法对这“以指化剑”生出任何小觑之心。

    黑衣人果然信守着“十招之内不还手”的承诺,一直背着双手一动不动,全身上下的一身黑衣更显其如暗夜中的石雕一般,突兀地杵在那里,但黑衣人的一双幽深的眸子中却是划过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光亮。

    卫子岭冷喝一声出手了。左手持赤色古剑,一式“天火焚云”使出,漫天火雾瞬间笼罩了祠堂所在的小院;右手“以指化剑”,一式“桃花潭水”使出,淡淡的水雾隐藏在火雾之中,既可助其火势,又可凝雾成水,对敌人施以致命一击。这两种招式的组合,还是卫子岭第一次尝试,原来在对敌之时,都是以《火云剑》和《碧水剑》两种剑法中相似的的招式组合使出,那样的话当然有助威增势之效果,但却也少了一些灵动和变化。此次,两种毫不相干的剑招一同组合使出,虽然在总体威力上稍稍不足,但却胜在组合招式的出奇不意、变化多端。

    暗含水雾的漫天火雾很快便将黑衣人吞噬了。但令卫子岭感到奇怪的是,黑衣人在自己的如此攻势之下,竟丝毫未见狼狈之态,游刃有余之际竟还夹杂着一丝猫戏老鼠的味道。卫子岭体内两色真气急速运转,手中招式不断变幻,招招出奇不意、招招攻其要害。但除了让黑衣了加快了闪避的动作之外,竟未能对其造成哪怕一丝的威胁。

    “这……”卫子岭心中不觉茫然了,他怎么好像对我所使的‘云水诀’特别的熟悉?每每都能从容不迫的躲过自己凌厉的攻击?

    就在这时,黑衣人那古怪独特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有最后两招。”仍旧是淡淡的语气、仍旧是不可一世的腔调。

    卫子岭毕竟才二十岁刚刚出头,无论平日里外表显得如何沉稳成熟,骨子里那种年轻人必有的年少轻狂还是深藏其中的。此时面对黑衣人那不可一世的腔调,内心中深藏已久的那种年轻人所独有的“轻狂之心”终是迸发出来。

    “啊”卫子岭大吼一声,随着体内两色真气的疯狂运转,将《云水诀》最厉害的一式组合招式使将出来。

    只见其左手赤色古剑隐隐地化作了一条赤色巨龙,张牙舞爪地向着黑衣人猛扑而去,虽然赤色巨龙还不够凝实,但那让人看之生畏的威势却也是惊天动地、天翻地覆。这一式正是《火云剑》中的“火烧残云”;而其右手的“以指化剑”也在瞬间化作了一条蓝色的长蛇,长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对着黑衣人急射而去,谁都能够料想,黑衣人若是被这条蓝色长蛇穿过身体,定然会是肝胆寸断、五脏俱焚。这一式当然就是《碧水剑》中的“蛟龙戏水”,只是真气所化之物还非蛟非龙而已。

    可就是这般毁天灭地的攻势,在黑衣人看来还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刹那之间,黑衣人的身形一闪,化作了无数个黑影,黑影似在四散躲避攻击、又似在自由舞蹈,每个黑影都如其真人一般凝实、每个黑影又都是虚化不真、飘忽不定的。

    片刻过后,卫子岭的攻击结束了。没有意料中的惊天霹雳、波涛汹涌,有的只是无声无息、不声不响。卫子岭左手古剑撑地,右手颤抖着不自觉垂在右腿边,暗黑色的血液悄然滴落在青石地面上,贱起了斑驳的血迹。

    黑衣人所化之无数黑影也慢慢相聚、慢慢重合,终于清晰无比的显现在卫子岭眼前。在这一刻,卫子岭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好似明白了什么。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双唇,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也会《云水诀》!”

    黑衣人不置可否的一笑答道:“还算没笨到家。”

    “你刚刚躲避我最后一招的是‘火云变幻’和‘桃花潭水’的组合招式?”卫子岭不自觉地问道。

    “是,也不是。”

    “何意?”

    “你以为《云水诀》就只是你所理解那般,将《火云剑》和《碧水剑》的招式随便一组合就拿来对敌了?无知……”黑衣人仍是表现出不屑与卫子岭交谈的样子。

    卫子岭没有再开口说话,而是平复了一下体内激荡的真气,缓缓站起身来,再一次做好了对敌的准备。

    “嗯?”黑衣人古进无波的双眼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后生在哪此一番较量之后,还敢与自己正面为敌。卫子岭的变态修为、逆天资质都没有丝毫引起黑衣人的另眼相看,单单这种不轻易低头、轻易服输的劲儿,让其很是欣赏。他似乎在卫子岭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好吧,接招吧!”黑衣人第一次出手了。

    只见其紧紧贴在身上的黑衣无风而鼓,左右两手各拿一把散发着耀眼光芒的长剑,每把长剑的剑身之上都有九条异常清晰的剑脉,剑尘处则上下吞吐着近两尺长、半尺宽的完全实质了的剑芒。无论是剑身之上的剑脉之芒,还是剑尘处的实质化剑芒,都在暗夜之中分外夺目,只晃得卫子岭以后遮目、不敢窥伺哪怕一分。

    这还不止,紧随而来的低沉龙吟之声,让人听之竟不觉立即心生敬畏之心,之前心中的全部战意都在那龙吟声传来的一瞬间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

    然则,更加让卫子岭惊讶的还在后头,当其终于冒着被对方双剑之芒刺伤眼睛的危险,强忍着双目被灼伤的痛苦,看清了对方那两把剑的剑芒之颜色时,本就几欲崩溃的内心又再次如炸开了一般,轻隆隆、咔嚓嚓,一片混沌般的彻底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