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无声,老许的记忆也是一样,在悄然间失去了踪迹。黄昏已至,是在暗示这场梦即将结束,还是在暗示着宁静的黑夜即将降临。

    老许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手心的汗水粘连着细沙,指缝间已是一道道血痕。他望着随风而动的胡杨树,以及静静流浪的红云,一时之间竟感觉不到任何兴奋。

    原来,在胡杨树前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还真的埋藏着一个木制箱子。然而,当老许扫开所有细沙,触碰到那箱子时,心头仿佛被人重锤一击。

    在箱子顶上,明显地刻着两个字:【山+蔓】。

    “是谁?”老许自问道,“蔓,指的是谁?”

    这个问题让老许变得异常不安,那是因为他有一种非常明确的感觉,他对那个叫“蔓”的人非常熟悉。但无论怎么努力回想,他的脑海里仍旧一片空白。

    这种不安感,在他进来这个院子时就有了。而此时,它变得尤为强烈,强烈到他都不确定该不该打开这个箱子。

    “蔓,你是谁?”

    天上的红云突然凝聚成一团乌云,在“轰隆”雷响过后,居然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击打在老许脸上,过了好久,仍旧没有让他清醒过来。

    在老许的内心里,两种声音正在斗争着:

    “打开它呀,老许,难道你不想知道从前的一切吗?那可是你的记忆呀!”积极的一方说道。

    “别打开它呀,老许,万一是一些不好的事情,你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消极的一方说道。

    “不好的事情?”老许疑惑道。

    “是呀,那些藏起来的记忆,肯定是一堆麻烦事!只要不知道,不就省下很多麻烦事咯!”消极说道。

    “别听他的!人这一生的记忆里,虽然有难过的事情,但是也有很多让人值得开心的事情呀!我们总不能揪着那些难过的事情不放,而忽略那些快乐的时光吧!”积极说道。

    “要是那些难过比那些快乐还要多,那该怎么办?”

    “是嘛,千万不要被那些麻烦事影响自己的心情呀!所以,千万别打开它呀!”消极自傲地说道。

    “怎么能不打开呢?老许,你得勇敢去面对,不能逃避或退缩呀!那可是你的记忆,里头肯定很多你不能忘却的重要事情。就算那些都是麻烦事,可都是你的过去呀!你不能把它们通通抛弃的!”乐观竭尽所能,只为劝得老许打开箱子。

    “过去……难道每次从疗生机恢复醒来时,感觉到的轻松和快乐,都是因为把从前的麻烦与难过藏起来了?”

    “对呀对呀,你想想那时候你多开心,还听着音乐唱着小曲呢!”消极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雨缓缓变小,老许却仍在纠结。但他也渐渐理清头绪,一个答案很快就浮现在眼前。

    “我当时是很开心。”他对着那乌云说道,“但是,我不要为了选择轻松和快乐,就选择遗忘一切。那里面一定有很珍贵的,我不能遗忘的东西。”

    “一定!”老许瞬间坐起身,从包中掏出了装着陶笛的袋子,突然一惊一乍地喊道,“我去!不会吧!”

    老许整个人顿时呆住了,因为原先还好好的陶笛,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瓷片。不用问,肯定是在他摔在地上的时候,不小心压碎的。

    “我都努力到这一步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陶笛却成这样了?!玩我了是吧!”他好像忘记了,是自己逞能跳下屋顶的。

    老许气得直接扔掉袋子,然后重新回到箱子前,再拨开旁边的沙子,将它从地下抽了出来。他想着,不就是个箱子吗?强行砸开就好啦!

    于是乎,他立马高举箱子,并将它用力往地上扔去。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箱子不但没有被砸碎,反而橡皮球一样弹到了围墙上,接着又反弹直接撞飞了老许。

    “噗!”老许喷出一口血,从两米高的围墙上滑落在地,只听到他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我讨厌这个梦……”

    又浪费了不少恢复的时间,这个虚拟的懒惰镇上空又再一次恢复了风和日丽。而老许只觉得自己头上转了好几颗星星,晕晕乎乎地爬到了箱子前。

    “我就,不信,不能,把你,砸开!”

    说罢,他立即抡起双拳,使尽全力地砸在箱子上。下一刻,寂静的懒惰镇中回荡着一阵惨绝人寰的嘶喊声。院子一旁的胡杨树,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般抖了两抖,落下了一片片满怀同情的金叶。

    “啊吼……”老许甩着双手,两眼反白地倒在地上,“我讨厌这个梦!啊!讨厌!”

    不得不说,老许有时很聪明,有时又好像脑子抽筋一样,变得又蠢又冲动。总见他不正经中保留些理智,但经历了这一天的思想冲击,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和理智了。

    试想,换作任何人处于他的状况,也一定只想着快点结束这一切。

    就在这时,懒惰镇的各个角落突然响起一阵男人的混音:“老许块醒来”

    老许猛然一惊,立马认出来了那是阿柴的声音。他缓缓地站起身,十分疑惑地望着天空。

    “老许快醒来”

    “阿柴!”他大声喊道,“你在哪里!”

    “醒醒”

    “我要怎么醒!”他连忙紧闭双眼,不断跟自己说道,“醒来!醒来!”

    可过了好一会儿,他仍然身处在这个懒惰镇中,这个让他不安的院子里。他着急又紧张地望着地上的箱子,很明显,所有的事情都在指引他找到这个箱子,那么打开它一定就是脱离这个梦境的唯一方法。

    “好吧,冷静一点,许山!你一定有办法可以打开它的!”

    他重新跪在箱子前,仔细地查看了一遍箱子。这时他才发现,箱子正面有一个小小的锁孔,要打开它必须先找到钥匙。

    “钥匙!”

    老许连忙捡起那装着陶笛的袋子,并将所有的碎片都倒在了地上。突然,一点闪光刺痛了他的眼。他小心的拨开碎片,惊讶地看见一块碎片背后竟粘着一把小小的钥匙。

    老许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钥匙指的不是陶笛本身,而是指向被藏在里面的这把钥匙。

    他毫不犹豫地拔下钥匙,紧张又着急地插进了锁孔。在沉下一口气后,随即轻轻地转动钥匙。

    在“咔嗒”一声响后,那箱子自动弹开了箱盖。顷刻间,一阵带着木香的狂风扑向了老许。

    他低头一看,箱子里头竟是空空如也。但是他并不觉得失望或遗憾,因为此时在他的脑海里,正快速地浮现出往日的画面。

    被清洗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老许缓缓抬起头,眼含泪光地扫视了一圈这个院子。紧接着,他嘴角微颤地、有气无力地说道:“蔓蔓,这是你家。”

    他想起来了,这是姜蔓的家,在还没和他在一起前,她就住在这里。那时他们还是情窦初开的小孩,他们就是在这里第一次敞开心扉,第一次告白,第一次牵手……

    院子一旁的胡杨树,是他们一起种下的。埋在树下的这个箱子,是在他们的孩子夭折后,老许偷偷装起孩子的用品,然后埋起来的。

    箱顶上刻着的【山+蔓】,寓意的是“爸爸妈妈爱你”。

    消极说得没错,这个箱子里装着的,都是一些不好的事情,让人难过的事情。但乐观也说得没错,在茫茫记忆之中,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有一个不能遗忘的人正在等待着他。

    即便人生多数是痛苦,但有一个人仍然满怀期望地等待着他。有她的等待,那些痛苦和难过,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想到这,老许笑了,轻松、释怀般地笑了。

    ……

    “老许!你快醒醒!”阿柴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清晰。

    老许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平躺在客栈的床上,手中还捧着一个完好无损的陶笛。而在床边,阿柴正紧张又担忧地望着他。

    见老许醒了,阿柴可算松了一口气,“老许,你吓死我了!你知道现在啥时候了吗?”

    老许浑身不适应地坐起身,十分疑惑地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都中午啦!我见你没来找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就立刻来找你了!”

    “你怎么进来的?”

    “我跟前台说,我是你的经理人,他们就让我进来啦。”

    “这么容易?”

    “嘿哟,这有啥难的。我这嘴,你觉得有啥是我说不动的。”

    老许十分同意地点了点头,托着快炸裂的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阿柴赶紧扶住他,把他送进了厕所。

    “老许,你都想起来了没?”

    老许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洗了把脸,然后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呆滞住了。阿柴忽然有些担心,便敲了敲门,再次重复道。

    “想起来了没?别掉进厕所里头噢!”

    老许长呼一口气,十分肯定地回答道:“想起来了。”

    “那块说说,你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什么?”他眉头一皱,很是诧异。他这一醒来,刚才那般真实的梦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我忘了。”

    “那真是可惜了,我太好奇你的梦了。”阿柴失望地说道。

    在收拾好东西后,老许在那封信上的【常住的房间】旁,加上了【隔壁的房间】的指示。并在离开的时候,将它藏在了衣柜后头。

    “老许,你答应我的东西带来了吗?”

    “早就带上了,不就五十箱水吗?”

    “那啥时候给我!”

    “你这么着急干嘛?”老许怀疑地看着阿柴。

    “我……没着急啊,我这不是怕你忘了嘛……”

    “那你叫多几个人,现在过去拿。”

    “我一个人就行!叫多几个人还要给人工费呢!”

    “好吧,随你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