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清立国以来,是三日一朝,陆稷初登帝位时,政务繁杂,故而一日一朝,自范阳大战后,陆稷大败晋军,众皆咸服,国内安定,再加上与民休养生息的国策,廷议再次变更为三日一朝。没了廷议,陆稷早间有了空暇,吃了一点绿豆糕,便来到御花园赏光。

    看着满园的奇花异草争芳斗艳,陆稷也是一时兴起,让甲士拿来天子剑,舞起剑来。陆稷虽说武艺不精,但是自幼习剑,也堪称剑法一绝。却见他出剑如白蛇吐信,丝丝凌风而动,步伐轻盈,宛如蜻蜓点水一般,身姿灵动,一步三转,好似舞动一般。剑锋轻点枝头,便似秋风扫落叶,缤纷如雨下。众人在一旁都大声叫好,陆稷微微一笑,继续舞着剑。

    这时,佟多伦却赶了过来,看他的脸色,写满了焦急,可是见陆稷正在舞剑,他又不便打断,只能在那里焦急地等着,时不时地走两步,好让陆稷看到自己。陆稷沉醉于自己的剑法之中,却好似周身无人,一点没注意到佟多伦。

    终于,佟多伦实在忍不住了,径直走上前去,喊道:“陛下...”谁知,陆稷一剑刺了过来,吓得他周身是汗,所幸陆稷迅速收剑,这才未伤及到他。

    陆稷一手接过甲士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问道:“老师,你这么早来找朕所谓何事?”

    佟多伦提了提神,正色说道:“陛下难道没看到今日云州呈上来的折子吗?”

    “朕昨夜睡得迟,今日又起的不早,还未看,怎么了?”

    佟多伦一下子急了,说道:“陛下,你这真的是万万不该呀,天下大势,瞬息万变,身为君主,岂可有一丝怠慢?陛下,您可知道,就在昨日,燕国起兵三十万南下,其兵锋现已直至武关,距离云州城不足百里呀!”

    “哐当”一声,天子剑一下子从陆稷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陆稷大惊失色,指着佟多伦问道:“你,你是说,燕国要图谋我大清?!”

    佟多伦摇了摇头,说道:“目前形势还不明朗,不过照燕军的行军路线,怕是这么一回事。”

    这一说对于陆稷简直就是睛天霹雳,他喘着粗气,大声说道:“天哪!燕军多是北方铁骑,喋血成性、骁勇善战,燕国又是北方第一大国,我清国如何能与之一战呐?”

    佟多伦连忙说道:“臣建议,立即批复云州府,动员其辖下一切可用之兵,全城戒备,以防不测!”

    陆稷点了点头,说道:“对,你赶紧去办,云州万不可有失!”佟多伦“喏”一声,连忙下去。

    佟多伦走后,陆稷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得手足无措,连忙对甲士吩咐道:“你速去秘密召集众将军,前往御书房议事,朕去一下太后宫。”甲士连忙“喏”一声便要走,却被陆稷一声“慢着”止住,他又说道:“朕就不去太后宫了,迅速摆驾城外大营,所有在京将军全部到齐!”

    “陛下,出了什么事吗?”面对陆稷突如其来的召集,众将军都有些疑惑,康超心急口快,首先问道。

    陆稷提了提自己的黑色蟠龙斗篷,咳了一声,将云州的加急密奏递给王宇,说道:“今日一早,朕接到云州的急报,燕国集结了三十万之众,挥师南下,今兵锋已至武关!”

    众将军一听是燕军,都有些心惊肉跳,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发声。陆稷看着众将军的脸色都有些许暗淡,皱了皱眉,问道:“你们怕了?”说这话的意思,他自己也有些忐忑,不但将军们怕,自己也怕。

    一位将军上前说道:“陛下,您难道忘了?当年燕人南下,仅凭六千铁骑,跨燕山、入两河,势如破竹,其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我河内诸国六万联军与之相遇,一触即溃,丧城失地,高祖爷若是侍卫拼死相保,险些丧生燕人旗下。如今燕人再度南下,气势汹汹,而我军刚经大战,军民厌战,万不可与之匹敌!”

    王宇看完了陆稷递来的奏折,冷冷地问道:“那将军的意思是要降了?”

    那将军说道:“除了屈身降燕,以图后事,别无他法!”

    王宇脸色大变,转身指着那将军,骂道:“放肆!大敌当前,我军未经一战,你却以旧时之事为托,畏战请降!大丈夫自当战死疆场,岂可委曲求全,更何况今日大清已非昨日之大清,今日燕国也非昨日燕国,两国较量,孰胜孰败,谁能知晓?”那将军自知羞愧,一时语塞,退回行列。

    王宇上前说道:“陛下放心,我国虽然脱离战火不久,但范阳一役,我豫州、青州、云州各处兵马均建制完整,且上苍护佑,风调雨顺,军粮充裕。若是燕国来犯,我清军可与之一战。”

    陆稷点了点头,仍然有些担忧,说道:“朕的意思,尽量避免与之一战,保存国本。但他若是真来犯,朕必定以举国之力,痛击燕军。”

    这时,一名甲士进来禀报道:“陛下,燕国使臣前来大营,请求觐见陛下!”

    众将军一听,哗然而起,议论纷纷。

    “燕国使臣怎么来了?难不成是来劝降的?”

    “这大战在即,使臣怎么来了?”

    陆稷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些不耐烦,重重地咳了一声,示意众人安静,让甲士带燕使觐见。

    甲士下去不久,便带着燕国的使臣上来了。只见那使臣挽着整齐的发髻,戴着黑色的发冠,身穿一袭黑色的纱衣,内置白色衬衣,面目清秀、步伐稳健,有股子仙风道骨的意韵,全然不似燕人那般的骁勇蛮横、喋血成性之气。那使臣微微一笑,朝陆稷行了礼,说道:“燕国使臣李苏拜见陛下,特带来我主一封书信,与贵国交好。”

    “与我国交好?”陆稷一阵冷笑,接过他的书信,道,“你们燕军都已经快兵临城下了,还谈什么交好?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左右将军认为李苏这是在有意羞辱清国,纷纷拔剑。

    李苏摇了摇头,朝众将军行了礼,笑道:“这全然是误会,请将军们不要生气,我燕军南下,绝不是行征伐屠戮之事,而是替天行道。想那齐国,霸占着三江富庶之地,然齐国国君整日沉醉于声色犬马之中,不问朝政,鱼肉百姓,我燕国念上苍有好生之德,不愿眼睁睁看着齐国臣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故不辞辛劳,率军南下,惩治昏君。”

    陆稷听了他这一番话,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有些疑惑道:“贵国不是想图谋我大清?那为何驻兵武关,虎视云州?”

    李苏笑道:“陛下是圣君,美名传扬海内,我主也是敬佩之至,只愿与贵国互为友邦,怎么会与贵国为敌?我燕国断不会侵犯贵国一寸土地,请陛下放心。另外,我主为了表达与贵国交好之诚,特命在下带来良马三千匹,黄金五十箱,亡齐之后,将临江九郡尽数交与贵国治理,还请陛下笑纳。”说完,再一次给陆稷行了礼。

    将军们听他这一番话,得知燕军不会伐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再见到这如此厚礼,不禁心动。他们深知清国虽然马匹众多,但确实缺乏精良的战马,这使得惯以骑兵作战的清军的战力大打折扣,如今这些精良的战马对于他们真是如获至宝。

    陆稷听着这么多厚礼,也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无功不受禄,自己身为堂堂正正之君,一旦受人馈赠,必然留口舌与人,索性咬咬牙,说道:“贵国好意,朕心领。贵国不犯我大清,朕已知贵国诚意,至于这些馈赠,朕深知,贵国大战在即,战马、钱粮都是战争之中至关重要的部分,还是有劳贵使带回,以慰劳燕军。”

    李苏点了点头,笑道:“人言陛下信义为本,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无功不受禄,来使敬佩!那在下就开诚而谈了,我主是怕战端一起,齐主会求援于贵国,当然贵主深明大义,自是不会助纣为虐,只是生怕一些小人逆臣从中作梗,故我主命在下携带着这些微薄之物敬献陛下,一则是表交好之意,二则也是请陛下莫要插手燕与齐之间的战端。”

    陆稷看着他,问道:“若是朕执意不愿接受呢?”

    李苏微笑着说道:“那贵国就是执意不愿与我国为友,那我国也只能忍痛割爱,由武关发兵两处,一处取云州,一处取京州,那时候战端一开,你我两国就再无友好之意了。”言语之中满含着杀气,他的灼灼眼光直逼陆稷,其意已是十分坚定。

    陆稷虽然满脸的平静,内心却是十分愤怒,这简直就是在逼宫,他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说道:“看来朕是不得不收这些赠礼了,还烦请回禀贵国国主,朕接受他的友好之意!”

    来使李苏笑眯眯地向陆稷行了礼,在甲士的带领下离开了大营。

    王宇见李苏一走,连忙上前询问道:“陛下为何要答应他?齐国一旦被燕国吞并,我清国便似梗骨在喉,燕国迟早也会吞并我们!”

    陆稷叹了一口气,说道:“朕何尝不知,可是我清国刚刚休整,经不起大战,只能委屈求全于燕国,只希望齐国能够拖住燕国一段时间,也算是给咱们更多的时间经营这片土地,好为日后的大战做准备。”

    王宇也明白了其间的意思,他也只能沉默接受。如今的清国,虽然范阳一役取得胜利,仍然只是一方小国,难以去抗衡强国。身为小国,或许只能委曲求全,耻辱的活下来,在韬光养晦之间,在漫长的黑夜中等待,才能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事后,陆稷便去给太后请安,见太后正在对着一尊菩萨像诵经念佛,微闭双眼,神态端庄,虽然上了年纪,却未显得老态龙钟。他知道这是母后的日常,也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对着菩萨闭上双眼,默默念叨着。

    太后念完了一段,睁开了眼,问道:“稷儿来了?”陆稷连忙睁开眼,起身搀扶着太后,笑道:“是儿臣,儿臣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笑道:“你可算没忘记我这个娘,每天都记得来看我。”

    陆稷将她扶着坐下,给她揉了揉肩,笑道:“儿子怎么会忘了娘,每天来看您不是应该的吗?”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笑道:“瞧这嘴,可真的是甜,也不枉娘把你扶上皇位这番苦心。”

    陆稷继续揉着肩,说道:“今天燕国使臣来了,逼着儿臣收下赠礼,让儿臣不要插手齐国之事,儿不得已,只能答应了。”

    太后听完,先是叹了一口气,继而说道:“这事儿我都知道了,你做得对,咱们现在还不是真正的强国,只能向燕人低头。但是你要记住,我们的低头不是为了低头,而是为了韬光养晦,等待破茧而出的那一刻,终有一天,我们的大清会利剑出鞘,问鼎苍穹,那时候我们大清的铁骑一定能够使天下人都惧怕!”

    陆稷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儿明白,儿一定会让我大清扬眉吐气,将我大清变成雄视古今、傲视天下的一等一的大国!”

    徐太后欣慰地笑道:“我的儿是真正的王,娘相信,你一定会成为天下的王。”

    陆稷突然斜眼一瞥,看见太后身旁的一幅美女画像,连忙拿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下一惊,这不是那位小姐的画像吗?他连忙问道:“母后,这幅画您是哪来的?”

    徐太后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那幅画,说道:“你说那幅啊,那幅画是我闺中蜜友年轻时的画像,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后来嫁到了王家。这近来有些想她,我又不便出宫,她又忙着家长里短,便托人送了这幅画给我。”

    陆稷一听,难道那位小姐是娘的闺中密友的女儿,那她应该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