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不知道他休息的如何,我只知自己终于睡了一个饱满的好觉,天亮时分,感觉他轻巧的起床,我虽知道,却也没有睁开眼睛,静静的听着他打开门出去,不多时,又进来。

    脸盆架上轻微的磕碰声,以及轻微的打开我衣柜的声音,我知道他是在给我准备我起床要穿的东西,昨日看来他有把我的话听进去,我说从此这房内的事务由他接手,他便真的一早起来准备了,心中暗笑,果真是个听话的孩子。

    待他差不多准备好一切的时候,我这才缓缓翻了一个身,睁开眼睛,他立即快步走到我身边,恭敬的立于床前,低低的道,“主上,您醒了?”

    我在他这一声低低的‘主上’中,被消去了不少好心情,这人,不过隔了一夜,又缩回壳子里去了,又开始别扭的叫我‘主上’了,算了,由得他吧!

    便也莞尔一笑,伸出一只手,示意他扶我,这一次,他没有半点迟疑的便伸出了手,把我扶坐起来,脸上没有表现出害怕,模样神情比之最初已经从容太多了!

    “主上,现在要漱口洗脸吗?”他轻声的问,表情有些无措。

    我想他虽然在血楼已经十年了,不过这等伺候人日常生活的事情怕是也从来不曾干过,他自己容不得人近身,也自然没有人在他面前示范该如何伺候一个人,所以我虽安排他从此打理我的生活杂物,他却只知道机械的端水准备衣裳,接下来,具体到细节便是不知了。

    我本也就是为了让他更习惯近人身,倒不是真的非要他伺候我用柳条刷牙,拧了脸巾给我擦脸,所以如今见他这般,便轻轻的自己起身,“我自己来吧!你一会帮我穿衣就行!”

    “是!”他低头垂下眼睑,什么也没说,我却分明感觉到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还真是一个不太会掩盖情绪的人呢!我心道。

    还是不喜欢这古代的牙刷(嫩柳条),也不习惯这古代的牙膏(皂角加白盐),不过却不得不用之进行日常的清洁工作,粗略的漱过口,用脸巾洗过脸后。

    他已在身后双手举着我的衣裳了,我回头一看,又是血红色的金缕压丝外袍,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个颜色,不过但凡以血娘子的身份走出这道房门,这血红之色便是我的象征了,我即便不喜欢也是要穿的,过去的血娘子她又何尝喜欢呢?

    以这一身血红之衣,以满手的鲜血和狠厉才铸就了今天血娘子的威名,人的名以一件衣裳的颜色被命定了,不知道这算不算得是一件可悲之事。

    伸手从容的穿进两边宽大的水袖,由着他虽不熟练却还算细心轻柔的服侍,金丝云锦的腰带被轻轻的扣上,下摆被轻轻抚平,细细的熨帖在丝质的白色绸裤之上。

    没有给我穿鞋,因为他似乎也知道了我在屋子里不习惯穿鞋。

    “会梳头吗?”我问。

    他先是摇头,后又迟疑的回答,“以前梳过,如今不知可还记得!”

    他说的以前是多久前,我不清楚,不过从他来血楼已经十年来看,这以前二字起码也该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血楼收容的人许多,从来不问他的过去如何,只问他的现在和将来,有能力的就得以被留下,没有能力的死活不会有人管你,而现在他突然提及过去,我第一个反应便是可惜自己竟然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他如今这性子,少说也该和十年前有些关系的。

    “试着弄弄吧!弄不好,也不怪你!”我一边思忖着,一边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他起先还有些僵硬着不知道是不是要动手,后终于还是拿起了台面上的翠玉梳,轻轻的在我披散着的上梳理着,力道柔柔的,带着几许痒,我是很想叫他大点力,然而又怕自己一开口把他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给打消没了。

    他的手在我的头上约莫梳了一盏茶功夫,依旧只是梳着我已经直了整齐的头,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在我估计他大约是已经忘记如何给人给人绾时,他的手却有了动作,放下梳子,先是挑出我耳后一缕,手指不甚灵活的试着编出了一个小小的辫子,然后一手挑开了梳妆台上那紫黑色的饰盒子,挑出了一个银色的小卡,把那已经编好的鞭子给固定好,然后便是另一边也如此这般弄了一下。

    接着是背后的长,留下了最底下的一层,上面的厚厚长,被他高高的绾起,弄成双髻的模样,然后用那之前已经被固定的小辫子在髻底部缠绕一圈,然后又用金色的冠给固定住,另一边也是如此。

    总而言之,小半个时辰后,镜子中的我就是一个头绾双髻,脑后留有披的形象,他的动作虽从一开始的有点生疏,到后来基本还是熟练的,也许这动作在十多年前,他做过许多次,所以即便十年不再做,那手指记忆的本能还是存在的。

    只是我不得不暗笑,这头上的式分明是少女时期才会做的打扮,哪有我这般年纪还这般梳头的道理?

    可以想象我今天若顶着这样的式出现在铁血楼的话,估计我多年的威严形象立时就会毁于大半,更会成为楼中众人的笑话,笑我这般年纪竟然还做少女打扮,不在背地里叫我一声老妖怪,也绝对捞不着其他好听的称呼。

    他见我长久的盯着镜中的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脸刹那间变得苍白,几乎立即屈膝跪了下来,“主上恕罪,离忧不是故意的!”

    我起身扶起他,“起来,我让你梳的,你梳的也很好,只是这个型不太适合我罢了,无妨,一会出去前,你再给我重新梳直了罢了,现在便先用早饭吧!”

    “主上,离忧没用!让离忧给您解了吧!”他低声着,语里有惭愧的情绪,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话里有他自己的情绪,心中倒也感觉宽慰。

    “无妨,你若实在想梳出适合我的式,晚些时候便让丫鬟们教你就是,只是你可觉得如此受委屈?”我又重新坐回梳妆台前,任他重新再把这双髻给我散开!

    “不委屈!”他的声音倒也透着几分倔强和坚持,我稍稍一楞,原来也是有脾气的啊!还道他永远都这般清清冷冷的样呢!

    重新把头梳直,用一根红色的丝带简单的系住,就如同昨天一样,这才起身坐到桌前。

    他这才去开了房门,两个早就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的丫鬟,立即轻巧的走了进来,在桌子上摆下早餐,然后再轻柔的退出去。

    “吃过早饭,往日你都做什么,今日开始便也一样,我去书房看书,午时的堂会不要再像昨日那般了!”我一边接过他递来的碗,一边关照他道。

    “是,主上!离忧明白了!”他点头。

    “先到药堂去喝药去!在内力没恢复好之前,不要与人动手!”我想起什么一般的又吩咐他道。

    “是,主上!”他似乎有些感动的看了我一眼,我直当没看见,我为他做这些只不过希望他过的好一点,可不是要他感激的。

    “吃饭吧!”

    “是!”他声音更低了几分,低头吃了两口,才微微抬头道,“我喝玩药后会去邪堂!”

    这会换我一怔了,他这是在跟我报告行踪吗?还是他已经把我列入他可相信的人的范围之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