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笑了,特别认真的说道:“这名字是我爹给我取的,他一个干苦力活的,字都识不得几个,我的名字还是他特地花了铜钱找人取的。()我爹娘都去得早,留给我的东西不多,这名字,算一个。”

    方从筠调侃的笑容淡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笑道:“能光明正大的说出自己的名字,挺好的。你这名字也没什么不好的。”拍了拍阿的肩膀,以示鼓励。

    方从筠方才路过,看见了埋头海苦翻字典的阿,好之下便问了,得到阿答复后,忍不住调笑说了和杨玉一样的话,没想到竟然会得到阿这样的回复,方从筠感慨之余,不禁想到了她和阿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谁会知道,她竟然会和当日那个人人喊打、摸走了她钱袋子的小偷儿成为同行呢!

    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阿是古灵精怪的,偷摸拐骗不值得称道,可他凭着自己的能力想法子一个人存活下来,韧性可加。方从筠记得那时的阿还是个有梦想、有干劲儿、很清楚自己下一步怎么走的少年,现在……

    阿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那方姑娘,你说我……”他看了看自己手的卷,“给他取名字,要不要……”他望着她,等着她的下一句指令。

    方从筠叹了口气,笑道:“看你,你想怎么取怎么取。”

    阿有些茫然,方从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

    她沉吟片刻后,教导似的道:“阿,名字说重要,是很重要,但说不重要,也并不是那么的重要。说重要,是因为名字在某些时刻,蕴含着某些意味、感情、甚至是自己的身份;而不重要,则是名字的重要程度,完全取决于你的地位。你需要记住你的身份、地位,以及别人的身份和地位,努力稳住并提升自己的地位够了,你的名字自然会被大家知道、记住。”

    阿似懂非懂,“噢噢……如说方家票号的大小姐,她的名字很重要,这代表了她的身份,提起她的名字大家知道她是谁了。可是她的名字却又不太重要,因为她的地位,大家提起了她,都只称呼‘方大小姐’,没有人提过她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差不多。”方从筠心情有些复杂,拿谁举例子不好呢,偏偏拿她。

    索性阿也只是突然想了起,顺口拿她举了个例子,毕竟曾经的方大小姐再了不起,也只是曾经,人都已经去世好几个月了,该闹的风波或谣言,都传得腻味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偶尔还有人提及她回味一番,估计再过许久,她将会被尘埃淹没,再无人记得。

    言归正常,阿又开始继续咬笔头,方从筠到底还是没有给什么方向较明确的指示,还是得他自己思考来决定,阿很是纠结的挠头皮,他已经习惯了方从筠事无巨细的指挥,他负责根据指挥办事跑腿的方式了。

    方从筠想了想,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摆起了要和他好好交谈的架势,搞得阿顿时如临大敌,怀疑自己又哪里做得不对了。

    她还记得自己才开始认识的那个阿,特别自来熟的要带着刚认识的她去聚宝坊发财的阿,自信满满的表示整个县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的阿……再对如今的阿,方从筠想,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是从自己事无巨细的吩咐,没有给他自己独立思索的余地?

    还是贸然便将本来在自己小地痞领域里混得如鱼得水的阿带来了明州,生硬的带进了自己的世界的时候?

    “阿,你觉得现在过得怎么样?”方从筠决定先用柔和一点的方式开始,“和以前你的生活相,现在有什么改变吗?”

    阿松了口气,这是要谈心啊!谈心他不害怕,更不觉得尴尬,不聊聊天嘛,只要不训斥、嫌弃他行。

    “那改变可大太多了。以前的我绝对不会想到,我竟然会来明州,还住这样的大宅子,天天都有鱼有肉,动不动下馆子,穿布料这么好的衣裳,现在数银子都不是按铜板来数的,十几两银子都是零花了,而且还不用太累,算没日没夜的干苦力活,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啊!更不用担心受怕,怕偷东西的时候被人发现,装乞丐要铜板的时候占了人家的地盘被揍……”

    方从筠:“……”

    在不谈起正事儿的时候,阿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自信。

    “当然了,最最重要的,还是能够认识方姑娘你。如果没有认识你,我这辈子也不会想到,我竟然会有一天和蒋四爷这么熟,天天住在一个屋檐下,吃一锅的人,偶尔还一起玩几把骰子,不会认识这么能干的张管事、杨玉他们,不会和那些以前我觉得高高在的人一起吃饭喝酒。”

    方从筠忍俊不禁,也想了起来,当初阿说过,蒋邃可还是他最敬佩的人,立志要成为蒋邃那样的人。

    “方姑娘,虽然你们都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你们和我不一样,你们都是有大本事的人,你还愿意带着我,我真的非常感激你。”

    阿越说越认真了,认真得方从筠都有些不好意思,天知道她才不知道善心发作,觉得阿是个人才,才带他在身边提携他,只是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可靠、得力、又用着顺手的人罢了。

    “所以,”最后,阿总结道,“能过现在的日子,我真的非常开心,特别开心。”

    “哦。”方从筠干瘪瘪的回了一个字。

    阿口干舌燥的说了一大通话后,突然想了起来,“方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啊?”

    方从筠猛一拍脑门,差点被阿给带歪了,她哪里是问他生活方面有什么不同,她想问的明明是其他方面啊!“哦,我只想说,你觉得现在在做事方面,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较吃力,或者不太适应?”

    这下,轮到阿怔住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方姑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阿你知道吗,你现在对自己不是那么的有自信,总是容易对自己产生怀疑,但是一个不相信自己的人,以后却是肯定不行的。”

    方从筠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和阿拐弯抹角了,不然拐到最后,说不准把自己都给拐进去了,干脆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阿,现在我需要你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而不是以前那个只听我吩咐的跑腿,你知道吗?”

    阿长大了嘴巴。

    其实他隐隐约约有这种感觉了,方从筠越来越多的放手让他自己去做事,只叮嘱了一些必要的,没有给太多的吩咐,不过自己的猜测,和方从筠真真切切的告诉他又是另一回事。

    阿心激荡万分,又有些激动,又有些惶恐,“方姑娘,我、我怕自己、怕自己没那个……”

    “你看,这是你现在的毛病了。”方从筠截下他的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阿忍不住想吐槽,以前和现在能一样吗?以前他接触的都是和他一样的、或者他还不如的混混地痞无赖流氓。

    “可是你现在也已经不是混混了啊!”方从筠意味深长的盯着他说道。

    阿像是突然醒神,倏地睁大了眼睛。

    方从筠无奈的摊手,笑道:“你现在接触的也是和你一样的商贾啊!士农工商,唔,大家都是最底层。”

    阿低下头沉默,好一会儿后,双肩开始抖动,他紧紧的捂住嘴,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方从筠安静的等着他自己理清楚思路,阿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里盈满了笑意,“我知道了,方姑娘。”

    方从筠心满意足的笑了出来,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三张帖子放在桌子,再轻轻推递至阿的面前,“这里有三张帖子,都是次蒋五爷的赏花宴会得来了机会。我不方便出面,这三家的生意能不能拿到手,看你的了,阿。”

    阿:“……”

    试炼来得太突然了,他还需要好好整顿一下啊!阿内心狂吐槽。

    ……

    方从筠给阿的那三张帖子,自然便是在蒋府那一日,聊得较来的张小姐等人的府送来的,名声一炮打响了,开门的钥匙也已经拿到手了,接下来能不能谈妥、又能谈妥几桩生意,得看阿的本事了。

    清早一大早,阿刚踏出大门,看见对面的宅子的门大大开着,在杨玉和张管事充满了鼓励和看戏的眼光下,在背负着重重压力出门了。

    而方宅内,后院厢房里,扶红道:“方姑娘,万一阿都失败了怎么办?”

    方从筠笑得轻松:“那再找其他的呗,做生意哪有一帆风顺的啊!”

    扶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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