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殿。

    沈长歌抱剑坐在殿门口,今夜齐兴过来陪着韩茹,他本担心君落想回去,但奈何自己身份摆在这里,只能听齐兴的在门外当个侍卫的角色。白衣少年抬头看着阴云遮月,心里莫名产生不祥的预感,他总觉得君落要出事。

    “啧,别瞎想了,她可比你厉害多了。”沈长歌嘟囔了一句,别过头去。君落虽然封剑,可是依旧在仙门声名远扬,都说她刀枪剑戟鞭无一不精通,况且她在外的时间比自己长,肯定不会有问题。

    “唉。”轻轻叹了口气,沈长歌低下了头:“这夜可真长......”

    井边。

    红衣女子伏在井沿上,美眸轻合,呼吸平稳,好似误入人间的仙子。

    她睡着了。

    君落走在剔透的水晶宫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白光,亮得刺眼,周身的一切都变得不太清楚,她只能听到前面传来喧闹声,好似聚集了很多人。她一身白衣,长发披散着,直垂到脚踝,腰间好似配剑,只是看不真切,她想伸手去摸一模,却发现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白、白娘娘?”前面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周身的喧闹都停息了,一刹那,周围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她嗤笑了一声:“怎么......大婚,我不能来?”那虾兵蟹将好似愣了一下,她看都没有看那人,走向一旁的首位。那里坐着个黑衣男子,俊秀无双,桀骜恣意,正看着她:“你怎么出来了?”

    女子似乎说了句什么,男人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凌厉的目光落在中间那二人身上,白衣女子却轻轻摇了摇头:“没必要。”

    她坐了下来,这个位子,正好可以看到中央的一对新人。君落看着那一身红衣的新郎,心好似被人缓缓握住,泛起一股酸疼来,可是这种痛并未持续多久,取而代之的是恨。

    “哥。”她忽然开口唤了一声,身边的男子回过头来,目光少见的关切:“怎么了?”

    “听说九尾天狐要舍了九尾才能登神位。我空手而来,不若就送新娘子一个神位吧?你看可好?”

    这句话仿佛平地炸了一声雷,刚刚还窃窃私语的宾客立刻没了声音。君落感觉到女子扫过四周,目光落在那微微颤抖的新娘子身上,她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觉出她的害怕——“白娘娘说笑了,阿姿不需要神位束缚,她只需要待在龙宫,自由自在地便好。”一个陌生却熟悉的声音传来,女子看向那新郎,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君落忍不住心里一颤,浓烈的恨和不甘好似汹涌的巨浪,就要打翻那最后一丝,可女子克制住了。良久,她嫣然一笑:“那便算了,想来......这般宠爱夫人,也不会计较什么门当户对。”

    心口那么痛,却还说的云淡风轻,君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赫然是在剑庄。

    白衣男子坐在自己对面,脸上带着淡淡的、无奈而有些留恋的笑容:“看来,这是最后一副药了。”

    端药的手颤抖了一下,君落看着那因毒药折磨而苍白的俊脸,眼前一片模糊,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在药碗里,她看着那双手伸了过来,咬着唇摇着头,却只说得出一个‘不’字。

    不?你说不又怎么样呢?他还不是死了?

    你能改变什么呢?你有资格哭泣么?杀了他的不就是你么?

    他待你那样好,你恩将仇报,你配活在这个世上么?

    如果重来一次,你真的会放弃吗?

    “不......”红衣女子喃喃着,一把抢过药碗,一饮而尽!

    这就对了,替他去死吧......

    啪嚓。

    周身的一切忽然碎裂,君落猛地睁开眼睛,手摸上头簪一把刺向面前,身形一闪退到了几步外:“......差点着了你的道。”

    “呵呵呵呵。”女鬼笑了两声,收回被君落刺中的手:“都说最毒妇人心,你把你的心血做成毒药,一定是这世上最毒的。真是可惜,你没真把那碗药喝下去。”

    君落勾唇冷冷一笑:“看来你就是这样吸食人的精气的?真可惜,你没尝试吃我。”

    女鬼似乎咬了咬牙,原本就扭曲的脸更扭曲了:“小丫头,你真是不怕死!”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红衣女子扬了扬眉:“而你,还会再死一次。”长鞭宛如毒蛇,瞬间勾住了女鬼的脖子,那女鬼却不慌张,只是轻蔑地看着君落:“你以为我是鬼?”

    君落没有回答,那女鬼笑了一声:“可笑啊可笑,你们这些所谓正道,其实不知绕了多大的弯子。我乃是鬼仙!”

    凄厉的哭嚎猛地在耳边炸响,红衣女子只觉得心脏好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丧失了呼吸,她踉跄了几步,跌坐在柳树边。那女鬼轻轻走了过来,淡淡月光笼罩着她月白色的衣衫,那头长发也不再蓬乱,容颜渐渐变得年轻,好似是个三十几岁的美妇人,淡蓝色的纹路印在额心,只是眼窝依旧是黑洞洞的。

    她蹲了下来,锋利的木棉花瓣在周围飞舞却不能靠近她分毫,那素手轻轻一扬,便被尽数挥落;她端详着君落的眼睛,用那空洞的眼窝,继而勾起一抹笑:“虽然我看不见,但我猜你一定有一双极美的眼睛。”

    似乎预见了女鬼接下来要做什么,君落瞳孔一缩,手里燃起星星火焰,却被一瓣花瓣贯穿了手掌

    ——“唔!”听她闷哼一声,女鬼笑了:“疼么?我曾经也有一双这么好看的眼睛,可惜......可能会有一些疼,不过看你这么能忍,我猜你一定忍得住。”

    那双手抬了起来,她却好似沉浸在了过去:“那时候他说,他会一直陪着我,可是当我醒了才知道,他又骗了我......他夺走了我的眼睛,在天庭逍遥快活,我怎么会放过他!怎么会!”

    机会!眼看着女鬼暴怒,君落右手一动,蓝光璀璨,狠狠斩过那看似纤弱的咽喉;女鬼惨叫一声,向后退去,身上的束缚刹那消失,红衣女子手一甩,鲜血滴落在空中,她左手飞快划过,一个血太极凭空浮现:“破!”

    “怨魂!”女鬼厉喝一声,手里倏地飞出几道黑影,直接冲向了那血太极图案,只听轰的一声,竟然就这样相互抵消了!

    烟雾中,一道白色剑芒横空劈下,女鬼躲闪不及,被他劈伤了右臂:“啊!我的手!”

    “劈得就是你。”沈长歌不忘怼上一句,回头看向君落,见后者只是脸色微微苍白,这才松了口气:“幸好你没事。”

    “无妨。这女鬼虽然厉害,但也不至于能杀了我。”眼看着女鬼逃回井底,君落摇了摇头:“别追了,就算追上我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能帮人完成愿望了。”

    “先别管为什么了,你怎么样?那女鬼怎么把你打伤的?”沈长歌伸手就要掐她的脉,君落想闪却没闪开,那人探了探发现没事,才算真的放下了心:“我在清风殿一直等不到消息,实在不放心就来看看,幸好我来了,不然你死了都没人帮你收尸。”

    君落无奈一笑:“别说的我这么惨,明明她更惨一点。这女鬼,应该不能称之为鬼,可能叫她残魂更准确一点......”

    “残魂?这也能生存?”沈长歌有些疑惑。红衣女子点点头:“人的残魂太弱,固然不能存在太久便会魂飞魄散,但神仙和妖的不一样,残魂甚至可以存在千年之久。这女鬼,若是我没有猜错,应该就是一缕神魂。她是被人封印在这里的,只是年代久远,封印渐渐松动,于是才开始出来作乱。至于原因......可能是为了修炼。你听说过鬼仙吗?”

    见沈长歌摇头,君落轻叹了口气:“鬼仙乃是邪道,需得人将死、魂魄全部离体之时,献祭另一人生命,也就是俗称的替死;由此留下的人便在生死簿上除了名,只消吞噬魂魄便可以得到力量,加以修行,可成鬼仙。这算是捷径,也算是死路,鲜少有人尝试。可这个女子不同,她本身就不在生死簿上,天地间没什么可以约束她的,所以她才会开始吞噬魂魄走上鬼仙之路。”

    “可是这办法,我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沈长歌有些疑惑:“莫非是因为这禁术太过容易,怕世人被误导?”

    “容易?”君落无奈一笑:“你想的太简单了。单单是一死,时机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多少人真的丧了命,最终魂魄飞散连轮回都入不得......你刚刚一剑虽然打伤了她,可她恢复也不会太慢,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想个办法,把她扯离这口井。”女子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枯井,喃喃道:“在井边,你会看见自己的心魔......”

    沈长歌微微皱眉:“心魔?”

    君落发现自己失态,眼帘低垂,淡淡道:“总之今夜已经过去,我们先回去吧,明日再商量对策。”接着,也不等沈长歌说话,她便转身离开。白衣少年被她鬼仙啊心魔的弄得云里雾里,不禁挠了挠头,叹了一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