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隆隆电光闪烁,黑云像是一座山一般压在益阳城上;城门全部打开着,城内临时挖了许多排水渠,平日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树上和房顶上,有小孩子把这门缝偷偷瞧着外面,看雨的目光却像在看下刀子一般,好奇又害怕。

    这雨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了,屯粮也开始发霉,益阳城里不少居民都顶着大雨往潭州跑,但跑出去的人都在大雨里失踪了,当失踪了第十个人的时候,益阳城的居民们不敢再尝试了。他们躲在家中,靠零碎的食物充饥,等待死亡或者生存的光。本来潭州这一带都是水月阁的势力范围,但水月阁在益阳的分堂主就是护送第一批人出城失踪的,水月阁弟子群龙无首,阁主钟离明月前日告诉他们将有修士来帮助,让这些人重新燃起了希望。

    可是听堂主说,作乱的可是条千年黑蛟,看它现在呼风唤雨、招雷引电的力量,要多少人才能将它制服?

    衙门。

    益阳县令蒋荆魁坐在衙门的椅子上看着外面气势汹汹的大雨,咽下了到嘴边的一声叹息。他身上的衣裳已经五日未换了,这样的天气,洗了衣裳根本晾不干;用火烤,大多木材都潮了,生火烤衣服未免太过奢侈,于是一向有洁癖的县令大人也只能忍受了。

    就在蒋荆魁想着怀胎十月的夫人时,一个打着伞的衙役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人,大人!来了,来了!”他跑的慌慌张张,看身上的泥点应该是因为跑的太急而摔过一跤,虽然这话喊得语无伦次,染了泥的脸上却笑开了花:“仙长们来了!仙长来了,大人!”

    “什么?仙长来了?”刚还想训斥属下弄脏了大堂的蒋荆魁一下忘记了自己要训什么,啪地一拍惊堂木:“仙长何在?快请来啊!”

    “哎哟!”这一声巨响把衙役吓了一跳,握着刀四处张望,生怕是什么妖怪;看了半天发现没动静,这才反应过来是大人拍了惊堂木,身子一下软了下来:“我说大人啊,说了几次您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了!潘九正领着仙长正往这边来呢,马上就到了!”蒋荆魁掩面咳嗽两声,目光飘向别处,有些许尴尬:“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快下去吧,看你把地上弄的多脏!”

    衙役还想说什么,却见后堂几个蓝衣人快步走出,连忙拱手行礼:“祝仙长。”祝贺心中苦笑,向他挥挥手,衙役识趣让开,就看那几个蓝衣人在堂前站定,神色恭敬又有些终于得救的激动,死死盯着门口;只见衙门的朱门被两个衙役推开,四个人并排走了进来,虽然外面大雨,这些人却一滴未占,姿态飘逸,确非这几个蓝衣人可比。

    其中那青衣女子看了看拱手行礼的蓝衣弟子,柔声问:“你们便是水月阁弟子?”

    “是。弟子祝贺,暂代分堂主之职。”祝贺连忙回答,偷偷瞟了一眼那青衣女子,果然无愧占尽三清颜色,天仙无出其二这般盛誉,身姿婷婷,容颜丽丽,只是可惜了那左眼的疤痕,使这白璧有瑕、青莲落伤;大抵当年凌千秋一鞭,三分是因气,七分因妒,方才下手这么狠。

    夏菡微微点头,几人方才直起身子,祝贺见她目光落在蒋荆魁身上,连忙道:“这是益阳县令蒋大人,蒋大人,这位乃是迷谷夏氏大小姐、‘青莲仙’夏菡姑娘。”

    “夏姑娘有礼,几位仙长有礼。”蒋荆魁此刻也缓过神来,连忙向众人施礼,几人心知水月阁和夏氏关系密切,也懒得小心眼去计较如此作为,便各自报了仙府姓名。一番寒暄后,虞天和先开口回到了正题:“我等对此事并非特别了解,不知二位谁能给我们讲一讲,这雨到底是如何下起来的?”

    蒋荆魁和祝贺对视一眼,后者做了个请的手势,蒋荆魁清了清嗓子,道“咳咳,这雨乃是一月前开始下的。按理来说,益阳二月没有这么大的雨,一月前忽然天降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湖水泛滥淹了湖边不少农田。当时只做天气反常,并未多想,没想到之后三五天便会下一场大雨,这么折腾了两次,本官也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城里有人说在云梦泽看见了好大一条黑龙,又有人说在云里也见到了,我才觉得不太对劲,找上了水月阁的仙长。”

    祝贺接过话头:“当时蒋大人找到分堂主,我们立刻着手去查此事,这才发现云梦泽底一直有一条千年黑蛟,只是百年前被打伤后一直安分。按理说此事应该早早被告知我们,但连阁主都不知道此事,于是立刻写信往蜀山。就是这时候,大雨又下了起来,并且再也没有停过。分堂主本想护送居民往潭州,却在路上失踪,我们使了秘术追踪,发现......分堂主已经葬身湖底了。”

    “已经失踪多少人了?”无风问。

    “十——”祝贺刚要回答,衙役却抢过了话:“十二个了。”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小衙役瑟缩了一下,声音小了两个度:“今早又丢了两个......都是七八岁的孩子。”

    蒋荆魁两眼一瞪,握着惊堂木就要拍,想起了这么多人在场,最终只是轻轻砸了一下桌子,冲着衙役吼道:“这么大的事为何没人来告诉本官!不是说了都不许出屋子、乱跑吗,怎么还会有人失踪!”

    衙役几乎快把脖子缩没了,迎着大人愤怒的目光,颤颤巍巍地道:“这都多少天不能出屋子了,这么大的孩子,肯定憋不住啊......”

    见蒋荆魁又抓起了惊堂木,虞天和轻轻咳了一声,安抚道:“蒋大人别太激动,那黑蛟已有千年修为,会化形易容成人的模样,就算是足不出户也根本防不住。眼下当务之急是不能再让黑蛟得手,此事交给我们便好。”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沓符箓,少说也有几百张,饶是夏菡也吃了一惊,怀疑他是不是把蜀山的符箓都带来了:“这些符箓大人派人分下去,一家贴上两张,虽然无法困住妖孽,但能感知到妖气,方便我们立刻赶去。”

    “多谢仙长。潘九,刘四,你们再去叫两个人,立刻发下去!一家都不能漏!”蒋荆魁连忙吩咐,一旁的刘四干脆地答应了一声,拿过那一沓符箓便大步走了,走到一半忽然回头:“仙长,您这符箓防不防水啊?”

    “噗嗤。”三百轻笑一声,无风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后者转了转眼珠,抿紧了唇,却任谁都看得出眼里笑意。虞天和随手捏了个法诀,在刘四身上一指,一层淡淡黄光在他皮肤三寸之上浮现:“现在你防了。”

    “多谢仙长!”刘四给虞天和作了一揖,一溜烟跑了。

    夏菡和虞天和相视一笑,向蒋荆魁道:“劳烦蒋大人给我们安排几间房,在衙门或是客栈都好。”

    “各位仙长若是不弃,不如到本官府上?”蒋荆魁小心翼翼地问,见四人都点头,立刻在前头引路。他也是存了自己的心思,毕竟她夫人已怀胎十月,说不准就是这个月生,这些仙长若是住到自己家里,也是多了一重保障。

    傍晚时,刘四和潘九就来府上复命了,符箓已经挨家挨户发了下去,二人都是眼看着他们贴上才走的。三百还未完全恢复过来,吃了些汤多米少的清粥便犯了瞌睡,几人都是辟谷过的,几个月不吃东西也无所谓,便告诉蒋荆魁无需再给他们准备吃的,家人要紧。蒋荆魁一番多谢,又和虞天和聊起了国师虞谦老前辈,话里话外对这人赞不绝口,夏菡和无风都懒得听下去,便先后告辞,虞天和倒是心里哭笑不得,好在蒋荆魁也是有眼力劲儿,他也没受多少罪。

    几人的房间都在一个院子,无风将三百安顿好,却见夏菡站在院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出于礼貌,他打了声招呼:“夏姑娘。”

    “无风公子。”夏菡含笑点头:“无邪姑娘睡了?”

    “御剑半日,她没在衙门直接睡过去已经算不错了。”无风苦笑一声道:“夏姑娘呢?不去休息一下?”

    “我倒是没什么瞌睡,只是有件事想不明白。虞少主又迟迟不回来,便在院子里等等。”青衣女子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按理说各家都会排查属地的妖魔和乱葬岗,像这种千年妖孽不该只派一个小分堂在此,我刚刚问了祝贺,那分堂主也才是个巅峰人仙。更奇怪的是,水月阁竟然不知道自己属地有这么一只大妖......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无风微微颔首:“他说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对,但生死台对旧事了解甚少,恐怕帮不到夏姑娘了。”夏菡摇摇头:“无风公子见外了。我再等等虞少主,你先去休息吧。”

    “好。”无风该说是四人之中实力最弱的,虽然勉强借助金莲之力突破了地仙,但对于地仙力量的掌控还是不足,他自然乐得休息。看着白衣男子关上门,夏菡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深深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