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歌

    巡山总有风随身

    搏兔擒彘显威狞

    不得饱啖行人肉

    血口钢牙啸苍林

    我四处找不到龙儿,只得再扩大搜索范围,方圆一里地我都找了个遍,还是一无收获,这时我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于是我重新回到那棵大香椿树下,开始仔细寻找。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何况之前龙儿已经被我说服了,愿意跟我去找寻那几种神药,没有自行离开的理由。

    我努力回忆着以前看过的一部纪录片里的情节,说是有个澳洲的土著,擅长追踪术,曾经有一个外来的猎人在他部落的猎场里,因为猎枪走火打死了这位土著的一个族人,畏罪逃进了丛林,这个土著凭着各种痕迹、脚印、新鲜的落叶、被撞断的树枝、以及各种反常的现象和不属于丛林的物事,在无边无际的丛林中追踪了这个猎人十八天,最终将其绳之以法。

    要知道那个猎人也是位反追踪的高手,且野外生存经验和能力都超强。

    追踪术的精髓就在于仔细观察和推理判断,并且不放过任何细节。

    我想试试能不能找到龙儿留下的一点点蛛丝马迹,快点找到她,毕竟时间只剩下九十九天了,根本耽误不起。

    源头还是那棵香椿树,我跳到树上龙儿之前坐过的地方仔细搜索,枝丫和树干上,没有抓挠或是掰扯的痕迹,深绿色的枝叶上,刚抽出一朵朵嫩嫩的椿芽,香气馥郁,也没有任何异样。

    我学着狗,用鼻子凑到树枝上闻了闻,可树上树下,到处都是香椿芽的味道,没有其它味道信息,都被遮蔽掉了。

    现在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树下没有落叶,地上如绿毯一般,满铺着矮矮的小草,小草的生命力很顽强,一般人,尤其是像龙儿这样体态轻盈的人,其正常行走姿态造成的踩踏,并不会留下脚印。

    但我不死心,龙儿不可能飞走,不管是自行下树还是遇到了敌人,她总要在地上落脚的,当我趴在地上侧头仔细观察时,也许是换一个角度真能改变以往对事物的看法,我注意到,大树下向北的方向,有一蓬小草,与旁边的小草相比,草叶的弯曲度,要大一点。

    只是一点点,如果没有趴在地上,而是继续从上往下看的话,这样的细节是注意不到的。

    这些特点应该是被人踩踏造成的,从这块略微弯曲的小草的面积来看,差不多就是一个人的脚印大小的面积,我用手在草地上,以弯曲度高的草和正常的草的边界为支点,用自己的虎口及拇指和食指成直角形成的距离,量了一下这块面积,差不多就是一只35码的鞋子底面的面积。

    我仔细回忆了龙儿的脚,从见到她开始,她就一直穿着一双草编布面的鞋子,差不多就这么大。

    我继续寻找,果然,很快我在这枚足印的右前方,也找到了一块面积差不多大的、弯曲度与旁边不一样的小草,应该是龙儿右脚落下时踩踏而成的。

    从两枚足印的间距不大这个特点,可以判断出龙儿走得很从容,并没有任何的慌乱,接着我又找到了好几枚足印,循着这些足印,我很快判断出龙儿行走的方向,唯一不解的是,她并没有向我追踪井木犴和柳木獐的那个方向行进,也没有回到林间小路,反而是走向了密林的深处。

    龙儿要去那个方向做什么?

    我追寻着龙儿的方向,走一段,俯下身子再找找龙儿那并不明显的足印,生怕走错了方向,毕竟这是在深山里,差之毫厘便会谬以千里,但这样我就走得很慢,这时山里的天色愈发阴沉下来,空气中水气弥漫,一场暴雨随时会落下来。

    我心里更急了,这关口要是来一场大雨,什么痕迹都会被冲毁掉的,到时候就更难找到龙儿了。

    离开大香椿树大约三百米左右,我听到前方传来细弱的水流声,估计前方有一条小溪,我猛地想到,龙儿的耳力比我强上几十倍,会不会是我耽搁的时间太久,她口渴坏了,远远听到小溪流水的声音,只得下树去找水了?

    这个解释应该很合理,于是我不再费力探寻草丛中那些若隐若现的足印,三步并作两步,加速向溪流声传来的方向奔跑过去,果然,在林中穿梭不到百米,就见一股清澈的涓涓细流,在一条弯弯绕绕、石块垒积而成的半米深的狭窄河道中,缓缓流淌。

    河边草地因为得到更多的水分滋养,这里的草长得更茂盛,韧性更好,这样我想从中找到弯曲度不一样的,被人踩踏过的痕迹就更难了。

    我不死心,又跳到一块石头上继续寻找,还是没有任何踪迹,正失望间,忽然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不远处的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忙跳了过去仔细打量,只见清澈的溪水里,一个白色的袋子静静地卡在石头缝隙中,上面还栓着一根细细的红绳。

    这不正是牛小美送给我装着路费的那个香囊吗?!

    我伸手从水里把香囊捞了出来,打开一看,虽然里里外外被水浸泡成一团,但里面的钱都还在。

    虽然找到了东西,但我的心情也像这山里的天气一样,渐渐沉了下去,这个香囊是我之前给龙儿的,她心思缜密,不可能马虎大意不小心遗落在这溪水里。

    所以,这个香囊一定是龙儿遇上危险,甚或是被人制住后,有意丢在这里的。

    难道她遇到了兽人族,被劫持走了?

    据龙儿自己说,她能运用好多种超能力,我也亲眼见过她施展隔空慑物、瞬移和隐身的能力,虽然她身子虚弱,不会体术,但普通的兽将应该不至于能够无声无息地制服龙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固然焦急,但还是沿着溪水向上游走出去二里多,直到这条小溪隐没在一片攀附着郁郁葱葱的藤蔓植物的山壁之中,却再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痕迹和线索。

    我的龙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这片山林中消失了。

    我萎顿地坐在地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想到龙儿可能遇到了厉害的敌人,我不由得心急如焚。

    我不敢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兽将的残暴让我一直心有余悸。

    幸好这一路追踪下来,并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见到一滴血渍,否则我可能这会儿已经疯掉了。

    我尽量冷静下来,在脑海中复盘了这一中午所发生的事。

    首先,我和龙儿出山时,被进山寻找轸水蚓的两个兽将闻到了气味,我们及时藏好了,没被发现;接着因为担心小美祖孙俩的安全,我不得不丢下龙儿想去引开两个怪物;由于没什么对敌经验,占尽上风之后我却被敌人制住了,幸好来了个不知是敌是友的蒙面人,才得以脱身,但这一来耽搁了很多时间,导致龙儿口渴去找水,最后龙儿不知道在水边遇到了什么人,被人劫走了。

    我想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

    突然我明白了不对在哪儿,是那个蒙面人。

    他虽然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在他身上,有太多的谜团。

    其一,我和龙儿出山,井木犴和柳木獐进山,都是有来有去,目的明确,但那个蒙面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杳无人烟的大山里?

    其二,大白天的,他为什么会穿着夜行衣,背着武士刀?

    其三,我和两个兽将交手之初他就已经到了附近,为什么直到我被柳木獐施展木控之术召唤出的刺球树笼子困住,即将要被井木犴杀死的时候,他才出现?

    最后,他和井木犴明明熟识,井木犴对他也毫无戒备,为什么他会突然袭击杀死了被我重伤的井木犴?

    还有,从有限的时间和奔走的方向上看,龙儿不会是被这个蒙面人劫走的,而我能想到的敌人,只有兽族南方部落的高级兽将,无非就是井、鬼、柳、星、张、翼、轸这七人,井木犴、轸水蚓已死,张月鹿被铃儿搞成了残废,柳木獐重伤,此刻应该还躺在地上凶多吉少,鬼金羊、星日马都是体术高手,且不说不知在我族攻打山中矿场之战中是否幸存了下来,如果是他二人,这里恐怕应该留下很多打斗的痕迹,唯一剩下的翼火蛇那老头,是个牧兽者,他想要动手,必须把那条修蛇带出来,何况都未必能奈何得了龙儿,而且这地上根本没有巨型爬虫游过的痕迹。

    那问题就只可能出在这个蒙面人身上了,他穿着夜行衣,说明他最晚也是昨天夜里进山的,劫走龙儿的人,由于和他出现的地点的距离有六、七里山路,所以小概率是和他一道的同伴,大概率就是他来这人迹罕至的山林里碰头的人,否则他半夜里掩人耳目跑来这山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而他杀死井木犴,应该是恰逢其会,只是因为刚好遇到重伤之后且对他毫无防备的井木犴,捡个便宜同时还能救我一命,所以顺手干掉了兽人族南方部落头号兽将。

    这个蒙面人和他的同伙,究竟是一股什么势力?

    如果是朋友,为什么要抓走龙儿?如果是敌人,却又为什么要救我?

    我脑袋又大了。

    一想到我那多灾多难的龙儿此刻吉凶未卜,我的心又揪了起来,在地上坐了半天,屁股全湿透了,我站起身走到溪边蹲下,捧起水来喝了几口,又抄起冰凉的水洗了洗脸,心想我在这里冥思苦想也不是办法,还是得继续找。

    毕竟龙儿是我的心上人,不管前路是坎坷荆棘,不论敌人是神仙妖魔,我也要把龙儿找回来

    有句话说得好,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没有最美好的相遇,也应该有------为了相遇,或者重逢------所做的最大的努力。

    我沿着小溪又回到了之前找到香囊的地点,这次我冷静了许多,从这里往西是我找过来的方向,沿路并没有发现折回的足印;往北是小溪的上游,也没有踪迹;南面是大湖的方向,也就是我之前和两个兽将拼命的方向,也不会是那个方向;这里的东面没有路,只有漫山遍野大丛大丛的野蔷薇灌木。

    这样就只剩下一个方向有着最大的可能,西北方向,也就是出山的方向!

    我对自己逻辑推理的能力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事情也证明了我的判断,从小溪向西北方向前进,斜穿过一大片不甚密实的铁杉树林子,走了大约三里多,我发现前面出现了一条相对较宽的山路,我又回到了之前和龙儿行走的那条出山的路径上了。

    这条小路上乍眼看去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人为痕迹,许是很久没有人走过了,之前到牛小美家捣乱的那伙人应该走的是别的道路,因为这条小路太窄,大别克开不进来。

    我在这条小路上继续探寻蛛丝马迹,没有太多的收获,路旁偶尔发现一些被什么东西撞断的小枯枝,看断口已经不甚新鲜了,应该是小型动物所为,走了一百多米,突然,路中间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连忙上前捡起来,那是一小块布片,一片淡紫色的布片,很干净,就这样落在小路上,上面没有灰尘,应该刚掉落不久。

    我心里一阵狂跳,龙儿身上穿的那件她自己缝制的百花衣,其中就有这个颜色的布块。

    这里经常进山的畲族山民,衣服颜色以深蓝色为主色调,搭配点缀也常用红绿金等色,极少会出现淡紫色。

    没错了,龙儿绝对是往这个方向去了,这地上的布片,一定是她故意丢在这里的,生怕我找不到她的去向。

    正当我想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其它的线索时,突然天空一个炸雷响起,吓了我一跳,紧接着,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这场山雨似乎是憋了太长时间,此时一鼓作气落下,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其实乌云早已压到头顶,只不过我忙于低头寻找,没有顾及,幸好大雨之前我确定了龙儿的方向,否则这么大的雨势,纵是有极高明的追踪术,雨水冲刷过后,又何来痕迹可寻?

    我跳到一棵三人合抱的粗大大树的树杈中躲雨,山林中这样的树很多,我所在这棵不算很高,倒也不必多虑会被雷劈中,雨势虽急,茂密的树叶倒是帮我遮挡了不少雨点,让我不至于变成一只落汤鸡。

    这雨蓄势已久,雨点大且密集,雨量很大,雨水很快就在相对比较凹陷的林间小路上汇聚起来,形成一条匆忙奔流的浅浅小河。

    我本想冒雨沿着小路抓紧时间去追龙儿的,但经过几次和兽将的较量,我也算是积累了一些临敌经验,这么大的雨,我走不了,敌人带着龙儿,同样也走不了,从时间上算,龙儿被抓走的时间并不长,不会离我的位置太远,等雨稍小一些我就出发,应该能追上。

    但关口是,怎么救龙儿?

    龙儿虽然不会体术,身子也弱,但她所掌握的异人超能力可谓是五花八门,威力不小,敌人既然能制住她,那么对付我这个只会点入门腿法的异人神将自然是小菜一碟,看起来,敌人的实力应该还远远超过那些兽将,我这样冒冒失失地追上去,只怕非但救不了龙儿,连我自己都得搭进去。

    一定要保持冷静。

    反正雨大暂时走不了,我在心里盘算了半天,设想了敌人大致会是什么水平,安排了好几个计划,预想了各种的歪主意,不知不觉中,这场暴雨下了将近半个小时。

    雨势忽然就小了,从哗哗哗地倾泻到软绵绵的滴落再到乌云退散阳光明媚,竟然只用了不到半分钟。

    我迫不及待地从树上跳下,却忘了地上早已是下自成蹊,我一落地,双脚就陷进了泥里,这下我叫苦不迭了,连忙又纵回树上,扯下树枝树叶,将我那双老前辈留下的布鞋里里外外的泥抠抹干净,重新穿上。

    我看了看山林里这条小路,坑坑洼洼,除了水坑就是烂泥,是不能再走了,否则深一脚浅一脚,苦恼不说,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去,还怎么追上龙儿。

    没招,只能故伎重施,我从栖身处这棵树的枝桠间钻了上去,爬到树顶,从高处看去,林间那条小路若隐若现,好在这小路周边多的是大树,不愁没有落脚点,于是我振作精神,看准不远处一棵枝干较粗大的树,纵跳过去。

    经过在山洞中几个月的修炼,我对腿力的控制已经像骑自行车一样熟稔了,我在林间树冠之上起落纵跃,遇到太高的树,就跳到半高处,然后像只长臂猿一样抓住树枝再荡过去跳到另一棵树的树冠,一路驾轻就熟,倒也没再出现以前那样计算失误,少跳两米的糗事。

    这样我在林中纵跃了好几里路,前方的树木越来越稀疏,底下那条小路也越来越宽,看来已经接近山林的边缘地带了,我跳到一棵高大的大铁杉树的树顶上,远远望去,只见远处已经能看见寮寨的黄墙青瓦和缕缕炊烟了。

    然而,我这一路过来,却始终不见一个人影,难道龙儿已经被人带出山外了?

    没有龙儿的踪迹,我心里不由得一阵急躁,这棵树有点高,我却想都没想就从大约十米左右的高度直接跳了下来,一落地,双脚又一次直接陷进泥土里,但这次霉运又找到我,我右脚落地这个位置,土层下不深的地方刚好有根凸起的树根,虽然我这双破布战鞋的底子里藏有坚实的底板,不至于把我的脚底扎个对穿,但这一下也咯得我小腿酸麻,脚踝也崴了一下。

    而就在我落地的同时,我身前几米处一团黑影猛地窜了起来,看来是个什么动物被我吓了一跳,我定睛一看,也把我吓了一跳。

    眼前这东西竟然是一只老虎!

    我没看错,在这武夷山茂密山林和村镇结合之处,竟然出现了一只体型硕大,王气凛人的老虎。

    和井木犴变身而成的狴犴不一样,狴犴只是脑袋是虎头,脚爪是虎爪,但身子却没那么大,也没有尾巴。

    而眼前这只老虎,身长超过两米,通体赤底黑条,针毛尽竖,这家伙被从天而降的我吓到了,但毕竟是兽中之王,立刻恢复了王者之气,只见它略微俯下身子,一条钢鞭般的尾巴横起不停摆动,血口微张,尖牙如匕,一对绿色的大眼恶狠狠地盯着我,凶相毕露。

    我来不及惊异,甚至都来不及把陷在泥里的,还被崴了一下的脚拔出来,只见那老虎“嗷”地发出一声令山石颤抖的怒吼,四个爪子在地上一按,虎躯一震,气势惊人地就朝我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