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无字天书

    坠凡尘

    马儿倔

    紫陌鹿鸣裙边雪

    裙边雪

    追兵渐近

    猫儿呜咽

    十殿泉台无好月

    美人归来踏青节

    踏青节

    孤魂如海

    红尘如夜

    按着姬铃儿所说的方法,我用毛笔蘸着墨水瓶里的药水,费劲地在这本无字天书的页面上边刷边读。

    说起来实在没什么稀奇,纸页上,被毛笔刷湿了的地方,立马就会显示出一些深褐色的字迹,没错,那笔锋张牙舞爪,的确是我父亲独特的笔迹和字体。

    我一页一页刷下去看,很短的时间,前面先刷出来的字迹就会干掉,变成褐色的粉末,只要吹口气,或者随着翻页粉末落下,字迹就没有了。

    老爸写下的语句用的都是大白话,前面几十页都是写给我看的,简单地给我介绍了他的一些历史,其文中大意概括如下。

    我的老爸是个苦命人。由于生父早亡,母亲迫于生活压力无力抚养,很早就不得不把他送到刚成立的新戏班,那时候叫曲艺学校,当上了包吃包住的戏曲小学徒,开始赚工资的时候我老爸才只有八岁,每天跟着曲艺班的老师和大大小小的孩子,早起练功,这样过去了六年,学成的老爸被分到了地方剧团,在舞台上出演一些小角色。

    有一天,剧团里来了两个陌生人,联系了团长后找到我老爸,当然也骗他喝下了那怪酒醉生梦死,看到了他背上的牛形天纹,之后陌生人带我老爸回到异人的组织,通过唤醒,让藏在我老爸体内的超能力觉醒了,让人觉得很衰的是,属于他老人家的基础超能力很陋,简单说来,我老爸跑不快也打不了,他只能通过触碰其他人的身体,瞬间感知到对方两三天之内的记忆。

    因为这个能力使用起来外部条件和限制很多,所以在其一生之中绝大部分时候都没派上过多大的用场,一般也就用来刺探一下情报什么的,唯一值得骄傲的是在火热年代中,他无意中使用这个能力,知晓了有人经过秘密筹划,组织了大批小将、土制炸弹和自制枪支,正计划袭击弹药库并劫持某大人物,老爸一通匿名通风报信,才使得这件事最终没有酿成大祸。

    老爸功成拂袖去,深藏功与名。

    由于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中,这种事情对异人族对抗兽人族的使命来说虽然不是完全没相干,但也算不得奇功一件,所以这件事没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和功劳,老爸还是只能作为异人中一个普通的信使,默默无闻的执行些小任务,无聊了很多年。

    读到这里,我才明白了为什么我上初中的时候,凡是不做作业、考试作弊、和坏孩子学抽烟、和野孩子打架、和心仪的女生晚自习逃课晒月亮这类的事,总是瞒不过老爸,轻则挨一顿打,重则打完休息一会儿接着打。唉,想起来还真是冤枉了隔壁的小胖,我一直以为是他告的密。

    再后来剧团给老爸分配了房子,经人介绍,老爸与一个俊俏的女人结了婚,婚后两人一直没有孩子,老爸对这段婚姻投入了全部的感情,可是老爸毕竟经常要出门办秘密差事,难免对妻子照顾不周。

    况且,也许因为老爸总能洞悉妻子最近做过的事,可能没有人愿意在另一个人面前变成没有秘密的透明人,所以有一天当他风尘仆仆地从几千里之外回来,家里冷锅冷灶,已经人去屋空,妻子留了一封信给他,拾掇归置好自己的东西,跟一个来交流地方曲艺文化的,内蒙的拉马头琴的琴师溜了。

    一来那时候老爸伤透了心,二来那时候也没有婚姻法约束,三来内蒙那么大,天地广阔大有作为,想找到两个故意躲起来的人,无异于大海里面捞曲别针,所以也就没下文了。

    之后有一天,组织发了通知,说是有一批不到五岁的散人小孩,都是孤儿,寄养在总部,上头指示,族里有人想要的可以去挑,领走收养,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没有上头的要求,不得唤醒。

    老爸也没和谁商量,请假去到总部那边,在几十个孩子中挑中了我,把我带了回来,还给我取了名字,就用他夫妻二人的姓连起来,叫个孙侯,然后抚养我长大。

    中间儿一段,老爸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不管他还在不在人世,只要是我的族人前来找到我,不要怀疑,听从召唤,大胆去发现封印在身体内的超能力,运用它,去完成我血脉中流淌着的使命,捍卫光明,击溃黑暗,如果需要,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一定要毫不犹豫,因为这就是我们异人一族存在于世界上的唯一的意义。

    接下来一段,大意就是唠唠叨叨地叮嘱我。一是作为异人族中最低等的散人,应该安守自己的本分,听命就是了,但切记不要去做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更不要试图挑战世家的威严和能力,因为别人的能力是超出我的想象的;

    二是作为这世界上一个独特的存在,身为异人,能为神族服务,能隐藏在人群中为普通老百姓默默贡献,这种行为是很高尚的,切记不要运用这些天赋和神授的能力去给自己谋取金钱、社会地位,尤其不要运用这些神授的能力去做坏事,否则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最后一点,将来会与我打交道的那些兽族,是我所难以预想的敌人,尤其是那些有名号的兽将,都是手段残忍,能力卓越的妖怪,如果遇到这类任务,一定要小心谨慎,不管我是佛徒还是信使还是神将,切记要相信同伴,因为个人的能力再强,也比不上团队的力量坚实,切记对付不了的时候,逃跑不丢人。

    后面空了几页开始,每一页都是一项具体任务的详细描述和很具体的任务执行情况。按照老爸的自述,他早就已经觉醒并且开始执行分部安排的任务了,而这本笔记本上第一个任务开始于1984年,这说明在那之前,他要么就是没有记事的习惯,要么就是他级别太低,组织都舍不得发给他这个大号笔记本。

    这一部分的第一页上写着老爸记录的一个任务的始末:

    “任务一、时间,1994年5月5日,楚安排,要求我协助涂、佘二人,查龙的去向。

    从五华山下,开始查询,6日,接触青年路卖牛仔裤小贩李某,经检索所获取记忆,知龙4日下午,抱一大号女式包,向南行进,按涂判断,应是去往火车站方向。

    6日下午,经接触火车南站售票员王丽获取记忆,检索得知龙购买了4日晚开往福建的火车票。(接触该女子手臂时动作未注意隐蔽,被其污骂为流氓,下次当更加谨慎。此处不吐不快,王丽的记忆说明,该女子最近三日内,与车站卸货员张某、主管车皮签发的副站长李某及社会人员刘某同时保持不正当关系,该女子的感情生活及某方面都比较混乱,你都这样了你还好意思骂我是流氓??!!)

    7日,按涂的指示,购买火车票前往福建福州,此次行程来回的车票钱及住宿费、误餐费等,佘答应等我回来后负责给报账。

    8日,抵达福州,立即展开检索,当晚通过车站外沙县小吃店店员林某记忆所知,龙从车站出来之后,上了一辆无牌照农用三轮车,此种三轮车多是在火车站与福州周边区县之间拉散客的简易交通工具,据此判断,龙已离开福州。

    9日、10日、11日,通过走访询问及接触相关人员记忆,多方查探,检索该无牌三轮农用车无果,因已超出本人能力可查探记忆时限,遂购买11日下午回程车票。

    12日,到单位,涂已等待,向涂汇报查访情况,涂不置可否,说,辛苦了。

    12日晚,到家,因身上没有多余的钱,没有买铁观音等茶叶,但买了一包白水贡糖给小猴崽子吃,因察觉到小猴崽子今天下午偷了我抽屉里的四毛钱,逃课和张、谢去玩电子游戏,已揍,小猴崽子保证不会再干这事了。

    备注:小猴崽子虽然偷了钱,准备买两个游戏币玩,但实际情况是在电子游戏厅门口就被高年级的学生把四毛钱抢走了,一下午他都是站在旁边看别人玩,看他可怜,还是把白水贡糖拿出来给了他,我也吃了一块,确实好吃,还不到睡觉的时间,这小子就把剩下的全塞进嘴里,早知道我就少买一包烟,多给他买一包糖了,下次切记。”

    不得不说,最后两句话老爸本不应该记在本子上的,小猴崽子就是说的我没错了,这时候看到这些,我心里酸得像吃了几大颗柠檬。

    后面一页一页的,都是这类的任务执行的描述,之前十多个还写的详细,但是写到后来,老爸的懒病可能犯了,也可能是因为任务实在很无聊,没什么可写的,基本就是流水账了,比如:任务二十六,某年某月某日和某某及某某到某处办某事,老先生连事情办得如何都懒得写,基本就是后面写个日期,打个勾,应该是表示完成了任务。

    这笔记本很厚,有一千多页,我光拿毛笔刷字都刷得手酸,后来我只刷页面最上方看看序号,刷了半天,看着序号都排到六百多了,我心想反正流水账也没有什么营养,于是干脆直接翻到最后几页,先刷的几页都没字,最后一页刷完后,页面最下面出来一行字,词句并不连续,就像随手记下的关键词,又像电影或者电视剧的名字,我看了会儿,想不明白,又觉得这些信息可能很重要,心动了一下。我抬头看看朱亥和姬铃儿,朱亥在睡觉,姬铃儿拿着一杯红酒正若有所思,谁也没注意到我,因为担心记不住,我悄悄在桌上拿了一支碳素笔,从口袋里摸出张一块钱的钞票,抄录了下来:

    “2008 2018 规模兽化四神世家反叛联盟潜伏者小心!!!”

    这些字大大小小,明显不是一次写的,倒像是老爸每过一段时间,发现了点什么事情,随手在最后一页写下一个词,唯独最后那个“小心”后面三个大大的感叹号,有些狰狞。

    原本以为看了老爸的笔记本,所有答案就能揭晓,现在看来唯一确定的是我是被人寄养在总部的孤儿,那我亲生父母又是什么人呢?他们的能力牛不牛掰?有没有给我留点钱,我晕我都快要穷死了。想要想弄明白我的身世,还真不太容易,看来只好先和这些怪人搞好关系,慢慢打听了。

    我轻手轻脚把那张钱塞进贴身的衣兜,防止被我不小心买个馒头给用了。想起馒头,我这才想起从早上起床到现在我还没吃过东西,血糖低了脾气大,我嘭的一声合上了笔记本。声音虽然不大,在这地下室安静的环境中还是很突兀,姬铃儿立时就头也不回地问道:“看完了?有什么感想?”

    我说:“有,我要上厕所。猪八戒,哎哎,朱老板!醒醒、醒醒,有吃的没有?我饿了。”

    朱亥应声费劲地从深陷的沙发里拔出身子,擦掉脸上的哈喇子,指着里面的通道说:“厕所在里面。要拉要撒速度点,我们得给你做唤醒了。”

    我确实被尿憋得快炸了,捂着小腹小碎步跑进通道,通道里两旁还有几间大的房间,磨砂玻璃墙,里面没开灯,看不清有什么内容。厕所就在通道尽头,我赶紧冲进去,酣畅淋漓的把水倒了。

    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左手边一个房间开着门,灯也打开了,朱亥和姬铃儿已经站在里面,甭问,命运在这个房间里要对我下毒手了。

    我挺起腰板走进去,房间里有点像医院里的手术室,周围一排排柜子,当中一张手推床,我看到床的正上方天花板上是一片大镜子,床的两旁和下角有束带,顿时有点慌了,嗫嚅道:“你们这是要和我玩什么游戏吗?”

    这时朱亥端着个纸盘走过来,上面盛着一小坨黑色的,晶莹剔透的东西,我说:“我瘦是瘦,可是一坨龟苓膏不够我塞牙缝啊,有窝头馒头蟠桃人参果什么的给弄点来嘛。”

    朱亥说:“等下完事请你吃大餐,这个不是龟苓膏,这个叫做神启布丁,你把衣服脱了到床上躺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脱了t恤,因为袜子上有洞,我没脱鞋,爬到床上躺下了,看着天花板上镜子中的自己,我心想这是怎么啦?到底这是不是一个局?我怎么就那么听这些陌生人的指挥,他们不会是要割我的器官去卖吧?

    从镜子中我看到姬铃儿不声不响的走过来,我用手捂住皮带:“护士姐姐,我裤子还穿着可以吗?”

    姬铃儿不说话,抓过我的手,利索地用束带捆扎好了我的双手双脚,我动了动,挣不开。

    朱亥把那小块布丁递到我嘴边,我实在太饿了,条件反射似的把嘴张开了,朱亥顺手一倒,那玩意儿哧溜一下,就进了嘴。

    说实话,这还真是高科技,这布丁淡如水,还真变成了水,趁我还没尝出味道来就流进了喉咙,然后迅速流进我的肚子,融化了,没有了。

    我呆呆的看着顶上镜子中的自己,心想,怕是马上要昏过去了吧,这两人该要过来动手收拾我了吧?会割走什么呢?肾?心?还是......

    然而,我没有昏过去,突然间,我的双手,双腿,同时抽搐起来,接着全身上下除了脸上的,剩下的595条肌肉,每一条都痉挛了。

    我像个请神上身的大神,不由自主地舞动着,要不是手脚被绑住了,我能变成个灵魂舞者。

    全身肌肉一起痉挛的体验实在难以形容,可能某些越狱犯被十万伏特的高压电网给挂住的时候能体会到这种滋味,唯一的不同,他们只需要经历一两秒就变成烤肉了,我却承受了几十秒。听说疼痛分为十个级别,可这种全身一致的剧痛,我猜保守估计应该有九十九级,留下一级,我心里恶狠狠地祝福将来有一天让那个喂我吃龟苓膏的肥猪去体会。

    因为胸部的肌肉也痉挛了,我连呼吸都没法做到,就在我即将窒息晕过去的时候,突然,痉挛和疼痛停止了。

    我很清醒,身上也开始变得很舒坦。从镜子中看到,我胸膛左边心脏那个部位,皮肤上出现了一片红晕,红晕很快扩散开来,几秒之内,我裸露的皮肤全都变成了红色,就像被太阳晒伤了一样。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的不像话,这个过程又过去半分钟,慢慢地随着心跳恢复到正常速度,身上的红色渐渐淡了下去,最后,所有异状都消失了,我完好无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时姬铃儿走了过来给我解开了皮带,我试了试身上没有异状,急忙蹦下床来,问她:“完了吗?我的超能力呢?是什么?”姬铃儿仿佛有心事,看着我并不答话。一旁朱亥说:“不知道,旁边那个房间有健身设备,你跑跑跳跳,举举杠铃,有猴形天纹的异人族很多都是神将,你自己试着找找。”

    原本没吭声的姬铃儿忽然摇了摇头,说:“不用找了。”她的目光往下看着,我和朱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我刚才从床上蹦下来落在地上的那个位置,平整坚硬的青石板打磨而成的地砖,一米见方的一大块地砖,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碎了,碎得很决绝,几乎成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