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北地郡

    贺兰山位于北地郡廉县西北部,地处边陲。贺兰山以西,是羌、鲜卑等族的游牧之地,贺兰山以东,是本朝屯田戍边的县城,廉县。

    前朝王莽篡权,曾将此地改名西河亭,直至本朝太祖,又复为廉县。

    廉县本任县守兼主将唤作柳承,戍边已有三十载,来时是黑发青年,如今,头上已经多了几缕青丝。

    原本廉县是有县守的,只是此地地处边陲,与羌、鲜卑等族多有摩擦,又有贺兰山盗匪滋扰,前后有两任县守死在了任上。后来朝廷下令,命柳承兼任县守一职。

    柳承出自河东郡柳家,乃是名门之后,并非廉县本地人氏。他早年随军至此,常常思着赶快回家去。如今他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父母早已亡故,已经断了回乡的念想。

    只希望自己这把老骨头,死后能葬在家乡,再为父母尽孝了。

    这日,柳承来到城门,站在城墙上,寒风呼啸着飞过,吹打着他有些苍老的脸庞。

    柳承望着远方的贺兰山,想起了一段十几年前的往事。

    那时,柳承还只是廉县城的一个百夫长。

    贺兰山位于廉县西北,常年活动着几伙盗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一旦遇到官军围剿,盗匪便翻过贺兰山,去往羌人领地,直到官军撤去。

    熹平二年,贺兰山中出了个能人,人送外号“飞熊”,真实姓名不知。

    飞熊生的膀大腰圆,天生巨力,善使双锤。

    双锤与流星锤不同。

    流星锤乃是将金属锤头系于锁链,属软兵器,锁链一端系锤,为单流星,两端系锤,为双流星,卞喜所使,便是双流星。

    双锤则是锤身固有锤柄,锤柄较短,锤型似瓜,属硬兵器。若锤柄较长,则为单使。

    善使锤者,多有蛮力,传言飞熊能一锤将百余斤巨石砸碎。

    飞熊本是廉县城外金山村村民,勤劳淳朴,后被贺兰山盗匪掳去,在山寨打杂。

    一日,飞熊打水回来,水缸边斜放着一把混元锤。他觉得碍事,提起放到一边,只觉得轻盈无比,一时兴起竟耍了起来。

    这混元锤的主人是山寨二当家薛平。

    薛平这日到厨房找些吃食,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将混元锤放在水缸边,便出去了。

    他回来时,飞熊正在耍锤。

    薛平见混元锤在飞熊手上犹如手帕青丝般轻盈,使起来势大力沉,心中啧啧称奇。

    这混元锤是他在羌人部落所得,原本有两把。薛平也是膀大腰圆,身有蛮力之人,却只能使得一把,若硬使两把,恐怕早已没薛平这个人了。

    这薛平也是有野心的人,见飞熊如此,知道他是个人才,便把他安排至自己麾下,每日好酒好肉,并把两把混元锤都送给了他。

    飞熊为人单纯质朴,自上山寨之后,一直受众喽压迫,何时享受过这等好事,自然对薛平言听计从。

    薛平自得了飞熊之后,心中琢磨起大事来。一日,他邀请山寨大当家图尔姆来饮酒,暗地里命飞熊持锤守在屋外,趁图尔姆醉酒时,一锤将他砸倒。

    可惜这图尔姆也是一条好汉,却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飞熊锤下。

    图尔姆死后,薛平雷厉风行,迅速清理了图尔姆的残余势力,整合了山寨。

    随后一年,薛平又用强硬手段,令贺兰山其余山寨臣服于他的麾下。巅峰时,薛平手下竟也达到了千余人,遇到官军也敢正面应战。

    廉县时任主将皇甫颜多次带兵与薛平交战,不但没有占到便宜,还在飞熊手下折了许多将领。

    薛平一伙日渐势大,甚是嚣张,还曾围住廉县城,索要钱粮物资。

    众人气愤,却奈他不何。

    柳承也曾和飞熊交手,被他打落了兵器,幸得皇甫颜率众人一同来救,才捡回一条性命。

    这日,正值休息,柳承来到酒馆喝酒。他进得屋来,看到一身背重剑的壮汉,肌肉结实,须发有些不修边幅,像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这年头,总有些江湖侠客来到边塞,闯荡一番,柳承也见了不少。他年轻时不喜文,独好武,也曾有过外出闯荡的想法,最终还是被家族送进了军营。

    柳承想到从前的经历,提起酒来,坐到壮汉身前。

    “我这里有一坛酒,不知兄台可否共饮?”

    “一坛怎够,不如再叫两坛。”

    “果然爽快,小二,上酒。”

    柳承见壮汉十分豪迈,心下十分高兴,言语投机,话也就多了起来。

    原来,这壮汉名叫王越,幽州辽东郡新昌县人氏,少时拜得名师,习得一身武艺,天下行走。

    王越讲了许多江湖事,柳承听了不少,却没怎么听进去。毕竟,王越讲得有些离奇,何时一人独战几十马贼,何时与右中郎将朱同吃同睡。柳承只道王越与他人一样,喜夸大,也不拆穿。

    柳承虽然不信,旁边的一个青年却是被吸引过来,和二人坐在一起,听得津津有味。王越来者不拒,也给青年满了一碗酒,继续讲着这些年的经历。

    酒过三巡,众人也是熟络起来。

    这青年唤作李进,交州合浦郡高兴县,曾考过科举,不中,遂弃笔从戎。李进曾有奇遇,在山中偶遇高人,学了一身武艺,也学着样子天下行走,前日方才来到廉县。

    又干了一碗酒,柳承跟二人讲起了贺兰山盗匪之事,讲到薛平和飞熊,一伙盗匪竟能够如此猖獗,官军居然没有一点办法。

    此时,贺兰山虽然已经不是巅峰时候,但只要飞熊在,便不可小觑。

    人们都说,飞熊是北地郡内无敌手,无人可当。

    “一县之力居然无法剿灭一山之匪,让我单枪匹马去会会这飞熊。”

    “王兄,切不可小看这飞熊,他那两把混元锤估摸有四五十斤重,只一招“砸”,廉县城内便无人可当。”

    “是呀,王大哥,切不可大意。”

    王越听到柳承对飞熊的描述非常夸张,活脱脱一个杀神。既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屑。居然有了单枪匹马去贺兰山的想法,柳承和李进二人只道他是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并未做太多理会。

    众人吃饱喝足,便起身告辞,相约明日再聚。

    柳承喝得有些多了,先行告辞,回了军营。

    王越和李进二人住在了同一间客栈,相互搀扶着走了回去。

    回到客栈,李进将王越丢在床上,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他便沉沉地睡去。

    半夜,王越从床上坐了起来,背上自己的重剑,翻身上马,一个人向着贺兰山的方向,渐渐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