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丽是个身材结实的疍民渔家姑娘,皮肤略黑,却不失为美貌少女。(手打小说)她笑着回答:“公子爷说得不错,小女子唱得正是《浣纱记》。”那时梁辰鱼的《浣纱记》正在大明朝南方各地演得红火,南京旧院妓家中儿乎无人不知范蠡和西施的故事。杭州烟花柳巷之中,也是到处传遍这出戏。

    “怎么样?啥时候跟我去泛舟五湖?”俞咨皋心情很好,打算和这个美貌船娘调笑一番。

    施丽嘻嘻一笑,立刻反驳:“谁跟你去泛舟五湖?你可是武将,一身的盔甲,那么沉重,会把船都坐沉了!”

    俞咨皋微微一笑:“小娘子如何知道我是武将?”

    疍家少女施丽莞尔一笑:“瞧您的走路姿态,虎虎生风、步步稳健,您的手下个个是眼神犀利、动作敏捷的汉子,小女子虽然与您见面才两回,却也猜到您的来历了。”

    俞咨皋很好奇地坐起身,他从来没有在烟花柳巷中发现过这样直爽可爱的女孩,不由地对施丽刮目相看。

    他偷懒来西湖游玩已经又多次,这是第二次在施家班的画舫上游湖,与施丽也算熟人了。他不知觉地改了称呼问道:“小姐是哪里人?为何在这西湖画舫上讨生活?”

    施丽那健康圆润的脸上凄然一笑,低下头道:“奴家家世,不提也罢。小女子不过是这西子湖上一小小船娘,何足将军挂齿。”

    俞咨皋皱着眉头,正要追问,他的亲卫队长罗晓明忽地来到他身后,低声道:“将军,前后都有船支靠近,没有任何标志,形迹可疑。”

    俞咨皋一愣,拉开船舱帷幕向船四周看去,果然有三艘带着半圆形船篷的渔船正无声无息地从三个方向逼近俞咨皋所在的画舫。这三艘渔船上的操舟者全都用宽大斗笠遮住了面貌。

    罗晓明一挥手,俞咨皋的几名卫士已经从船尾站起,分别站到了画舫两头,拔出随身携带的燧发手铳。罗晓明亮开嗓门喊道:“来者何人,浙江都司下辖宁海卫管事将官在此!”

    对方并不答话,三艘渔船在沉默中继续前进。此时已经近黄昏,西湖水面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船只了,俞咨皋的画舫是此时仅有的还在湖中心的船只。冬日的西湖是没什么人会有兴致来夜游的。

    俞咨皋冷冷地哼了一声,站起身子上前把渔家少女施丽一把拉住:“到船舱里面去,此处危险!”他顺手拔出腰间那把燧发手铳-这是他从中华军校离开时,尹峰亲手颁发给他的纪念品。

    此时,那几艘船上忽然传来了不成调的歌声:“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这是当年的名将戚继光所作的军歌:《凯歌》。十余年前尹峰带着中华公司军队远征琉球、九州岛时,在部队中曾经由陈第传唱过这首军歌。

    俞咨皋已经猜到来者是何方人士了,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垂手肃立,高声喊道:“中华军校第三期指挥班学员俞咨皋在此,来者是那位师兄弟?”

    三艘渔船横过船身,形成半月形包围着画舫。身材精干的颜思齐一身黑衣出现在其中一艘渔船的船头,冲着俞咨皋拱手施礼道:“第四期学弟颜振泉在此,俞师兄一向可好?”

    俞咨皋微微吃惊,他知道颜思齐是尹峰的一员大将,在朝廷那也是发下海捕文书的通缉重犯,竟然大模大样出现在浙江布政司所在的杭州城内。他拱手还礼道:“原来是振泉兄弟,海南岛一别,闻听你打遍天下无敌手,威名传扬万里之外的异域,在下佩服羡慕之极啊!”

    颜思齐哈哈一笑,身边不带兵刃武器,大摇大摆、无所顾忌地从渔船上跳到了俞咨皋的画舫上。他非常直接地说:“俞师兄,船主大王即将发兵西进,夺取天下。你是他的得意门生,此刻意欲何为?”

    ……

    此刻,在余姚城北团练大营内,一片喧嚣之声,“新军”万余士兵在连续地五个月没有拿到一厘银子军饷之后,发生了兵变。

    新军15000人,一个炮兵营、一个亲卫营,五个步兵营和一个骑兵营,完全被余姚谢家人控制的第一营1200余人得到了半额的饷银,其余部队有近2000人是江南各大家族势力安插的军官控制,也能得到一些军饷。

    其余的部队都是二娘养的,没有一日军粮是足的,军饷拿不到,武器装备是别人挑剩下的,还得为余姚谢家的人当家丁使唤。

    这一天,由于俞咨皋偷偷跑去杭州城偷懒去了,由亲卫营组成的军法队没有出去巡逻,结果那些忍饥挨饿的兵丁乘机起事了。

    那些起事的兵丁很多是原先的明军卫所士兵,还有一些是俞咨皋在福建家乡招收的农民。这些人在新军中最受排挤,人数却最多。余姚谢家和江南大家族控制的部队,很多是本土本乡人,拉帮结伙比较抱团,而且军官中很多是本乡本土人士,因此原明军士兵及福建籍人平时都是被欺压的对象。现在他们终于因为欠饷一事团结起来了。

    闹事首先从福建籍人占多数的第五营开始,他们拿着营房内的桌椅板凳、训练用的木制假枪、事先私藏起来少数燧发火枪、刺刀,结群成团地冲向军械库。

    守卫军械库的是余姚谢家的一名家生子(家生奴仆)带领的五十余人,一时之间措不及防,被闹饷的兵丁统统打翻在地。军械库大门被打开后,更多的部队开始闹事,除第一营和亲卫营、炮兵营外,其余部队都有人陆续参加了闹事。

    此刻新军大营中没有主事官员在,俞咨皋去了杭州,管钱粮的户科给事中姚宗文去了南京,在士兵中有点威信的军官如炮兵营营长罗晓明等人都跟着俞咨皋走了。

    余姚城北大营中,只有余姚谢家派来的一名千户职衔的军官在,算是最高级军官。他对兵丁闹饷作出的第一反应是结集起比较听话的第一营士兵,全副武装地去镇压闹事兵丁。

    于是,新军士兵闹饷的骚乱很快发展为大部分新军士兵参加的兵变。

    在低级军官的带领下,抢到了武器的闹事兵丁开始和余姚谢家控制的部队对射。顿时,枪声大作,余姚城北硝烟四起,余姚全城百姓骚动。

    兵变很快蔓延到了整座兵营。有3000余士兵站在余姚谢家这一边对抗起事兵丁,而俞咨皋的亲卫营、炮兵营都没有参加任何一方,他们也都抢到了武器,但只是困守自己营房,坚守不出。

    在大营其他地方,10000名兵变士兵在到处纵火放枪,有的士兵已经冲出大营,喊着“余姚谢家是祸首!”,三五成群地向十里外的余姚谢家宅院冲去。

    余姚知县和他的衙门内各级官员,把县衙大门紧闭,躲在案桌下瑟瑟发抖。向宁海卫所官兵及杭州报信的使者已经上路,不过他们也明白:闹事的乱军想要整死他们,简直易如反掌。还好,那些闹事兵丁只是穿城而过,直奔余姚谢家而去。

    设在城内的新军后勤部衙门被一把火点着了,在枪声和喊杀声中,姚宗文官署内的几名管账文官被新军士兵吊在了余姚城十字街头的灯杆上,活活吊死。大火很快在城内蔓延开来,逼近了县衙门。

    大规模的兵变是明未常见现象。不过,在江南、浙江一带,很少有这种因为缺饷而发生的兵变。余姚城新军兵变,算是本地几百年来最大的一次**了,连当年倭寇犯境都无法相比。

    拥有大明朝最精良火器的新军士兵被缺粮饷这种事逼到兵变,是谁都始料未及的。兵变士兵用火药包轰开了余姚谢家的大宅院,将谢家顽抗的家丁统统杀死,谢家家主在杭州,侥幸躲过劫难,其余谢家上下数百口人,大半被兵变士兵所杀,家财被掠夺一空。

    那些军营中的谢家士兵闻听主子家遭抢,夺门而出企图去救援。相比他们而言,兵变者组织混乱、各部队不相统属,一时之间被他们杀出了军营。更大的战乱在余姚城内发生了,谢家士兵和兵变者在城内全面展开巷战。

    军纪到此荡然无存,兵变者和谢家士兵中都有人开始挨家挨户抢劫、放火、杀人。江南各个大家族控制的新军部队也开始瓦解,纷纷冲出营房开始混战。俞咨皋的亲卫营营房被大火引燃,不得不冲出去和兵变者、反兵变者混战起来。

    更多的重火器被搬了出来,军营周边的民房大半被火点着,还有被火药包炸毁。余姚城内所有的富裕大户人家都遭了抢。

    城外各乡镇也被乱兵波及,那些抢了一把之后打算就此散伙回家的兵变士兵携带大包小包出城,沿途不断和四邻八乡赶来的本地人冲突。谢家在本地各处的家族成员往城内赶来,企图救援主家,但是正好与出城的兵变士兵迎面遭遇。士兵们动用火枪、手雷、佛郎机铳一通乱轰,将这些乡丁、家丁打得落花流水。于是,从次日凌晨开始,余姚城的动乱开始蔓延到周边乡镇。

    一些佃户乘机闹事,冲进地主家中烧毁地契、欠条。四明山中的几股土匪乘机下山闹事,连谢家一些奴仆也乘机造反,烧了自己的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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