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峰把一卷信纸递给中华公司统治区政务主管曾棋,笑着说道:“岳父大人,您且看一下这份文书。”

    曾棋一手举起老花镜—这是尹峰特意让欧洲玻璃匠制作的老花镜,一手拿起文件看了一会儿,苦笑不得地对尹峰说道:“以这种条件去和朝廷谈判,峰儿,你这不是明摆着说:我们实际上不想谈和吗?”

    尹峰坐在应天府衙的内堂正座上,翘着二郎腿道:“哦,我还真得想与朝廷和谈的。只是,我们得把握谈判的主动权。”

    内堂的这个房间,原先是应天知府的书房,现在是尹峰在南京临时老营的办公室,现在房间内只有他与曾棋这翁婿两人。

    曾棋坐下来,摇摇头叹口气:“虽然我们在南北两京都打了胜仗,可是朝廷的根基还在,大明朝百年来的余威尚在……以朝廷诸君和当今皇帝的性子,是不可能按照你的条件来和我们谈判的。你说的主动权,就是所谓制其先机。可是眼下,我们已经控制了朝廷命脉,适时地以退为进,要求朝廷招安,可能就能顺利地与朝廷谈和了。”

    尹峰在给朝廷的信件中,陈述了造反的理由“七大恨”,也提出了谈判条件—“割地讲和”,具体内容是:议分台湾、东南沿海诸岛一带分国而王,并镐赏军银百万两,此后可为朝廷内遏群寇,尤能以劲兵帮助守卫海疆,但不奉朝觐。

    这是尹峰本着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原则提出的谈判条件,事先并未征询以曾棋为的原明朝官员的意见。在曾棋及其学生带动下,现在有数百名士子书生加入到了中华公司行政部门,包括了一些不得志的明朝地方芝麻小官。他们以曾棋为,形成了主张对朝廷采取缓和、渐进政策的一派。另一派就是中华军军官和中华公司的那批原始股东,他们对明朝毫无感情,激进地要求强硬对待明朝。

    ……

    这个谈判条件现在也被放在了朝堂之上,放在文武百官面前。

    万历皇帝很难得地连续第十日出席早朝。

    他翻看着印有尹峰谈判条件的揭帖,冷冷地问诸位大臣:“此议如何?如今海寇已掐断漕运,京师空虚,国事已急,诸位大臣可一言决之。”

    老奸巨猾的方从哲怕承担责任,一声不吭,一味鞠躬俯。焦躁不安的万历皇帝立起身,走了几步,靠立在龙椅背后,再次向殿下群臣问道:“诸位,海寇如今不知为何,对京师不围不攻,却又分兵四处抄掠京师四周,勤王军屡战屡败。诸位先生在此迁延时日,束手无措,尔等到底意欲何为?”

    众大臣诚惶诚恐,面面相觑。兵科给事中赵兴邦出列言道:“陛下,为今之计,暂且答应贼党的条件,以此换得海寇退兵。然后朝廷可以练兵备战,再图剿灭之功。”

    与赵兴邦互为政敌的监察御史过庭训立刻跳出来,大声说道:“赵兴邦乃奸臣!我堂堂天朝,皇天正统,如何能与贼寇谈和?台湾海寇惊扰两京,罪恶滔天,岂可让他们裂土称王?历朝历代,主张与贼寇议和者皆为奸臣!”

    万历眼见得朝会又将沦为党同伐异的清谈场所,顿时大怒,沉着脸拍了一下御座,冷冷地说道:“国事如此危急,请诸位先生下决断。朕明日要内阁拟旨来见,……”万历说完,咳嗽数声,左右太监搀扶着他转回殿后。

    众大臣再一次面面相觑。内阁辅方从哲迫于皇帝的压力,当天就召集内阁六部台省等官在德政殿之旁室紧急会议。

    众人议论许久,一直讨论到了深夜。最后的会议结果是:严词拒绝中华军的一切条件,拟旨要抓捕尹峰的九族,宣布凡属中华公司的全体人员皆为叛逆。

    说来可笑,朝廷诸大臣对中华公司内部情况完全一团浆糊,除了尹峰、曾棋、曾景山以及中华军中有百户、千户官职的赵铁、李星、麦大海等人以外,其余人等一概不清楚。北线大军总管陈衷纪,明朝朝廷方面就知道他是福建海澄人,尹峰的学生、徒弟以外,连他的年纪多大都不知道。至于中华军的其他方面情报,大明朝廷更加一无所知。

    此刻大明帝国的南北漕运通道已断,驿路邸报等通信路线也已断绝,南北讯息不通。朝廷拒绝和谈的旨意两个月后才传到了湖州、广德等地的明军阵营内。此时,中华军南线部队早已通过海路,提前一个多月知道了这个讯息,正在准备在入冬前进行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

    尹峰向全军出布告,以中华联合公司的名义声称“朝廷不欲和谈,只要剿杀。我等只有兵谏到底!”

    中华军南北两线的兵力并无增加,反而从南线抽掉了3ooo多水手火枪队员,以及一艘飞字号战舰回了台湾。就在上个月,英国人的一支小舰队携带几十门炮突然闯到了吕宋,借口向补充给养,打算强闯马尼拉湾,最后被战争岛(科雷吉多岛)炮台的重炮击退。

    同时爪哇各地土著,在荷兰人鼓动下有寻衅闹事的倾向。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威胁着中华军后方基地的安全:打从琉球收留了千余日本国的天主教徒流亡者后,有大约一万多被幕府禁教令赶出国的日本天主教徒来到了台湾和吕宋。

    徐鸿基提议将这些日本天主教徒作为劳动力,分派到台湾、吕宋各屯田农庄利用起来,但是曾棋等人对倭人深恶痛绝,主张将倭人教徒集中送到南洋去开矿。他们还没作出决定,流亡到吕宋的日本天主教徒和吕宋的土著天主教徒联合起来,在几名潜伏深山的耶稣会传教士领导下,在吕宋北部山区举旗造反了。因此,台湾驻守部队不得不派人支援吕宋,中华军南线部队也不得不调动兵力回访台湾。

    此时,明朝国内局势也越来越乱,特别是山东方面局势大乱。“闻香教”(白莲教的支派)教徐鸿儒与王森、王好贤父子联手,趁着山东官军全部调往京师和登莱方向,各地防卫空虚,动巨野教众起事。这位教主是巨野县城里徐街人,已经在巨野一带组织白莲教教众,秘密活动了十八年。现在他终于找到了机会,率众在巨野西部、郸城南部和范县、催阳起事,用红巾为标志,迅聚集教众1o万多人,先后攻占郸城、邹县、膝县,掠运河漕船,袭击曲阜。山东总兵李亮在德州与中华军对峙,山东副总兵杨肇基等集结了1oooo多兵前去镇压。

    同一时期,四川各地的民众骚乱终于变成了暴动。重庆、成都各地都生了抄掠王府、官绅地主庄园、攻占县城的农民暴动。

    陕西、山西、河南、湖广等地都骚动不已,各地官府焦头烂额,手忙脚乱。

    京东一战后,中华军分兵四处,将京师四周的府县全部抄掠了一遍,不过都是战而不守,将官府府库掠光后就走了。到了十一月,北方已经是冰天雪地,战争行动被大雪所阻。陈衷纪的北线大军占据了京津一带、辽东半岛南部的金州、旅顺,山东半岛的蓬莱、渤海口的岛屿等地,暂时停止了作战行动。明军北方部队遭到重创后,已经没有战略机动部队可用,只能寄希望于各地勤王兵了。

    南线的局势很微妙。在京师东郊战役后,明军在湖州、广德一线集结的兵力也达到了十万。由于京师方面的中华军压力很大,朝廷已经连番向南方各地催大兵北上援京。迫于朝廷的压力,南京经略、兵部尚书张鹤鸣不得不下令出兵,试探性地向北起了进攻。

    中华军如今在江南已经部署了严密的情报网。官军才出湖州城,中华军南京老营就知道了。于是,颜思齐所部第五旅连夜由句容南下,在太湖边苏州城西与水手火枪队汇合,以9ooo人的兵力向拥有十万人的明军进攻。在太湖以东,中华军利用湖面上战船火力的支援,对官军行进中的纵队起突然袭击。在随后展开的大战中,中华军以宽大正面的步兵阵线挡住官军乱哄哄的进攻,然后颜思齐亲率一支突击部队直扑明军中央阵地,以轻型火炮的霰弹开路,步兵以十排深度的方阵不断射击,压制住官军的任何远程火力。最后,颜思齐带队在官军阵前5o步处起刺刀冲锋,一战击溃了明军中央阵线,引起了明军全体溃败。此战是以火力抵挡明军攻击,最后解决战斗时靠了肉搏,证明中华军不但火器厉害,肉搏战也是不输与官军的。

    官军方面损失惨重,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大军战死一万余人,失踪、被俘三万余人,其余人马的都崩溃了,能回到湖州的只有3oooo余人。南京六营都司姚国辅、原任副总兵江万化、浏阳守备徐九思、浙兵营备御周翼明等皆在苏州战役中阵亡。

    不过,江南的中华军占领区内,局势却异常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