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峰环视众人,见大家都在看着他,继续说道:“这些西洋人和我们中国商人不一样,他们如果做生意比不过我们,那就会动起刀枪,明抢明夺。这一点,你们诸位没有去过吕宋的,可能不太有感觉。”

    尹峰说:“所以,我们中国商人要想多赚钱,要想让这些西洋人规规矩距做生意,就得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力量。我们华兴联号这几天所做的事,就是在给红毛夷示威。”

    尹峰摇头:“你说错了,现如今我们不是刚刚打败他们吗?”

    “那只是一时侥幸,如果红毛夷源源不断派兵来打,你该如何办?”黄程也在摇头。

    尹峰得意地想:在这里,还有谁比我更了解荷兰历史呢?

    “红毛夷举国不过百万人,所经营的生意遍及世界各。红毛夷在我们中国周围、南洋一带,统共不过千余人,需要对付南洋土邦,澳门佛郎机人,吕宋干系腊人;他们在欧罗巴洲的老家,和周边国家还在交战,战争已经打了50多年。”

    干大商人虽然经营对外贸易,但是他们对于红毛夷的了解,除了知道是和佛郎机人一同来自某地,其余几乎是等于0。所以,他们听尹峰所说的话,听得大多迷迷糊糊的,将信将疑。

    “而红毛夷最大的敌人,就是他们的前宗主国,干系腊人。这样,我们中华公司,实际上和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尹峰看着这些人的表情,知道他们半信半疑。尹峰在心底里暗暗冷笑,不了解世界大势,如何能在大航海时代混?这个时代,整个明朝的中国人,能完全搞清楚红毛夷和佛郎机人、干系腊人以及其他西洋番人底细的,几乎是凤毛麟角。明未清初余年的中西文化交流过程中,西洋人来到中国的何止千人,而真正能到西方世界去探究红毛佛郎机人老家底细的中国人,除了李锦等几个基督教徒外,大约就是《大中国志》中记载的三个去墨西哥考察的中国商人,十个手指头都凑不满。

    在与这些西洋人争夺海洋的过程中,中国人在知己知彼这一点上,已经输了。幸好,如今还有一个穿越者尹峰在。

    尹峰也想着该给人留点悬念,挥了挥手道:“诸位掌柜、诸位乡亲,眼下,红毛的将军就在门口等着我的召见。等一下,你们就做一下见证;我们既要和他们做成生意,也还要使他们服服帖帖。”

    尹峰坐在椅子上,命令手下搬一张大号的桌子来;不过,这岛上实在没什么好的家具,护卫队员们只从渔民家借来一张破桌子。

    没办法,和红毛夷的第一场谈判就在这张破桌子前开始。

    韦麻郎在门口等的火冒三丈,几次想拂袖而去,但是又不敢;自己的命运,自己几百名部下的命运,都取决于即将见面的这个神秘人物。李锦反而已经豁出去了,只是铁青着脸站在那里不吭声。

    终于,先前那个少年又出来了,大大咧咧地说:“大东家说了,红毛将军可以进去了!”

    巴拉达斯点头示意,在前面引路,走入这处临时营地。这里还是很繁忙的景象,不少受伤的护卫队弟兄正在被送进临时大棚内治疗,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地搬运缴获的枪支弹药。

    韦麻郎心情复杂地进入一处简易木棚中。这里地面已经被打扫过,正中摆着一副座椅,一名30岁左右身材高大的中国男子坐在后面,身穿西班牙式板甲,脸上似笑非笑。在他身后,居然有一名手持武器的黑人护卫——马加罗,还有两名少年亲卫立在身后,包括刚才传话的颜思齐。

    在青年男子周围,左边是一批神情高傲的武装人员,身穿盔甲,正是林晓、麦小六等人,还有库特雷上校也在。右边就是韩平和刚刚到来的海澄、安海的七大海商家族代表。

    在棚子角落,还立着一位身穿教士黑袍的中国人——尤文辉。

    靠近门口放着一张板凳,韦麻郎左右张望了一下,知道这板凳是留给自己的,不由十分恼火:一群人面对着自己孤单一人,这架势简直象是在法庭审判。

    他摇头冷笑,刚想说点什么硬气的话挣点面子回来,忽然这名青年男子开口用葡萄牙语说道:“瓦尔韦伊克将军阁下,东印度公司给您的授权中,包括了和贸易对象作战的权力吗?”

    韦麻郎出生荷兰省上层商人家族,懂得多种欧洲语言,立刻反应过来了:“阁下是中华公司的总督吗?”

    尹峰呵呵一笑,说道:“我是尹峰,中华联合公司的总裁,我可以决定公司的日常业务,包括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合作或者作战。你不是来寻求贸易商路的吗?为什么要和我的公司作战?”

    韦麻郎忽然福至心灵,刚才还在绝望中挣扎,现在忽然感觉到上帝给他新的希望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虽然是最早的股份制公司,但是它的管理体制是很奇怪的。东印度公司的管理情况可以说很混乱,荷兰人在商业和政治生活中都喜欢“委员会”。能够由一个委员会从事的工作决不会由一个人去完成。

    政治上如此,在商业领域中也完全一样,东印度公司里没有单个领导,没有设立类似现代股份有限公司的总裁、总经理之类的总管职务。它的管理机构被分成4个“密室”。每个密室代表一定数量的股东,最大的股东是阿姆斯特丹,它投资了370万盾。其次是泽兰,130万盾,霍恩和恩克赫伊曾分别为55万盾和25万盾,代尔夫特和鹿特丹分别为45万盾和17.5万盾。

    其他城市都没有人股。因此,虽然东印度公可的垄断是由联省议会批准的,而且公可打着联盟的旗号,但是全部事务都掌握在荷兰省和泽兰省手中。虽然其他省的居民可以个别地拥有公司的股票,但是他们对公可事务的管理不能施加任何影响。

    每个“密室”的成员只关心自己城市的商业利益,监督并装备自己城市被允许派出的商船,每个密室允许派出的商船是根据其股金总额分配的。于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内部表现出强烈的地方主义;一艘由代尔夫特或霍恩派出的商船必须返回代尔夫特或霍恩,以此类推。

    事实上,在酝酿成立中华联合公司时,鉴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管理上的问题,尹峰参考了另一时空中现代股份制企业制度,在中华公司规章制度设计中,特别加强了大东家、总裁的控制力和影响力。同时,尹峰紧握护卫队的军权,这是巩固自己在中华公司地位的最有力保证。中华公司不像东印度公司,没有国家政府的管辖,所以对武装力量的控制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而东印度公司不仅是一个贸易公司,而且是一个主权政治机构,它以联省议会的名义拥有军队和舰队,有权决定战争、媾和以及取得领土,所以必须成立某种中央机构监督公司的总体政策。

    所以东印度公司有一个董事会,阿姆斯特丹占20名代表,泽兰12名,其他两个城市各7名。不过,公司的实际权力掌握在一群总督手中,公司共有17名总督,被称为“十七先生”。在17名总督组成的委员会中,阿姆斯特丹占8名;泽兰占4名;其他两个城市各占2名;第17名成员由除阿姆斯特丹外的其他3个密室轮流委派。在17人委员会和董事会中,阿姆斯特丹都通过自己拥有的大量资本优势控制着公司的管理,就像它实际上控制着共和国的其他每个领域一样。

    “十七先生”任命东印度群岛的总督和所有其他文职、军事、司法官员;但是这些任命都要得到联省议会的批准。然而,联省议会实际上对公司的事什么也不管。除了选择总督外,他们从不控制东印度的任何官员的任命。只要公司的股票利息保持在500甚至更高的水准上,他们就不会过问公司的任何事情。

    而这次澎湖之行,却是由东印度公司提议,再得到连省议会授权的。韦麻郎的舰队实际上不属于东印度公司,是直接隶属联省议会的,只是临时转归东印度公司管辖指挥。韦麻郎的远征行动如果成功,他将获得大笔奖励,政治界军界的前途都是阳光明媚的。

    如果失败,他就不用说什么前途了,在自己家族的地位也将不值一提。

    尹峰在事先就已明白了东印度公司在这次澎湖远征行动中,失败与成功的唯一标准:公司的利润。

    只要韦麻郎能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带回大批中国商品,打开商路,东印度公司就会有大笔利润;那么,无论这次行动中死了多少人,都将是一次伟大的成功。

    韦麻郎不愧为商人共和国的将军,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远征任务还有希望。他已经不需要李锦为他翻译了,直接和尹峰用葡萄牙语开始了谈判。

    他搬了板凳坐到尹峰面前,热烈地和尹峰讨论起问题,有时唾沫横飞,有时拍桌子大喊;尹峰好整以暇地应对,大把大把的好牌在他手中,他完全可以慢慢消遣:荷兰人的底线早已被他知道,而且他知道荷兰人千里迢迢来澎湖追求的就是中国货;现在,荷兰人动手在先,道理上先矮了一截;而且又是战败方,想强硬一下都没有底气。

    七大家商人面面相觑,只有黄程在澳门做生意,懂一点葡萄牙语。可这两人说得很快,而且滔滔不绝,使黄程的听力根本跟不上。李锦则是吃惊不小;他从尹峰的话中已经知道了,这个中华公司的大东家居然就是那位在东番打倭寇的“新兴号“船主。

    李锦不禁感叹,自己不过是才几年没回老家,这老家门口居然就冒出了中华公司这么个庞然大物。而且主事者居然还是个年轻人,而且如此通晓西洋情况,对荷兰的内部情况了解,比李锦这个去过荷兰本土的人还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