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刮得“呼呼”直响,三人在群马环视之中,却觉大汗淋漓。

    戚嫒死不瞑目,两道血泪从眼角滑落,眼中的神采一点点消失殆尽。柳泉看着自己的新后,只觉两条腿犹如被灌了铅一样,半步都走不出去。

    “咳……”就在此时,清秋又咳了一声,韩枫回头看,见她嘴角流出涔涔鲜血,显然方才用“百兽舞”演绎百种声音来拖住天马,已超出了她能力之外。

    看着那白森森的骨笛,韩枫第一次觉得有些难受。清秋曾讲过“百兽舞”是她族中的圣物,后被詹仲琦窃取转而赠予明溪。想来护马族中自有从戎羯部落传承下来的秘法,故而清秋运用“百兽舞”的方式远比明溪精妙,但因二人境界不同,因此这“千言万语”出来的效果却反而不如明溪吹奏的一声一啸。

    但面对雪青马,只怕就算明溪来,也是徒劳。

    三人之中唯有韩枫敢动。他是经历过这等场面的,也曾险些成为雪青马的蹄下亡魂,这时虽是旁观者,但戚嫒的死对他心中的冲击只怕比柳泉更甚。他深吸口气,示意柳泉先护着清秋,然而往雪青马的方向踏出了一步。

    在戚嫒尸体旁的雪青马如同一个恶魔,偏偏这个恶魔还躲在一个完美的壳子之中,就像是一个面如无辜的小孩子,实则有着智峰的灵魂那般可怖。看着雪青马略带喜悦的目光,对着它那诡异的笑容,韩枫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也有几分畏惧。他恐怕是第一次这么害怕一个动物,白雪虽然体格比雪青马大很多,但也没有这么阴森可怕。

    甚至在某些时候,韩枫隐约感到雪青马之所以肯带着天马进驻马场,并不仅仅是因为它愿意跟着自己学习如何破障――这更像是一种阴谋。

    韩枫已经做好了往前走一步,雪青马就会迎面冲来的准备――这匹马太聪明,无愧为“天下马”;同时也太险恶,谁也猜不到它心中在想什么。

    而就在韩枫脚步踏实之际,雪青马却动了。它“嗒嗒嗒”地轻跑了两步,煞是轻松地停在了韩枫面前。月色之下,它如同从丝缎锦绣之中跑出来的一幅画卷,蹄上溅着的血迹仿佛火焰点点在燃烧……哪里有半点血腥气?光亮的鬃毛如云如瀑,匀称的肌理则象征着无穷的力量,而它蹄步轻轻,便像是在草原上轻歌曼舞,与身后那具尸体相互辉映,愈发显得怪诞不经。

    但雪青马终究是不带着敌意了。

    韩枫心中了然。他见雪青马到了面前,便象征性地伸出了手去。雪青马则将头一低,在他的手上碰了一下。它姿态做足,此时此刻,竟像是个无意间做错了事的孩子,在恳求大人的原谅。

    天马势力太大,更何况它只是匹马,那么就无法按照对人的要求来惩罚它。更何况的确是戚嫒主动来招惹天马群,若不是她仗着有“百兽舞”便到草场上来,又岂会死于非命。

    在韩枫心中,雪青马的地位显然远远高过一个飞扬跋扈的友国新后。他无奈地拍了拍雪青马的头,然而就在手掌与马接触的刹那,一丝异样的感觉忽地透肌而来。

    “不好。”韩枫暗叫了一声,刚想伸手扯住雪青马的鬃毛,就觉眼前一花,手中竟然抓了个空。

    淡青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雪青马已经向柳泉与清秋冲了过去。

    “清秋!”韩枫大惊,这才反应过来雪青马的示弱只是假象,它真正要攻击的,始终都是会用“百兽舞”的人。但他话音未落,雪青马已到了那二人面前。柳泉身有青魇,在千钧一发之际扯了清秋一把,所幸清秋也破过“我障”,到底是比戚嫒的反应快了一些,她借力一跃,堪堪闪过了雪青马的撞击,但右手却觉得一阵剧痛。

    “啪――咔!”

    “百兽舞”从清秋手中掉落在地,旋即被雪青马一脚踩得粉碎。

    韩枫这时已赶到清秋身边,但雪青马已经停止了攻势。将“百兽舞”彻底踩碎后,此时的雪青马平静之中更增了洋洋得意,它扭头走进了围观的马群,雪青色的身躯融入滔滔马群洪流之中,几乎是眨眼间,群马奔腾而起,向马场深处而去。

    冬日干燥,大地虽然被冻得仿佛结成了一块,但表面的沙尘随着马群的奔腾也被卷了起来,如同一场巨大的沙暴。韩枫和柳泉两人尽量将清秋护在中间,同时用手遮掩口鼻,饶是如此,三人还是如同刚从沙堆里钻出来的一样,狼狈不堪。

    天马群离开不久,在马场之外等候的北代使者们和明溪、谭伯也纷纷驾马赶至。看着戚嫒的死尸,众人都傻了眼,而明溪则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被踩成碎片的“百兽舞”,忙翻身下马,蹲在那些碎片旁。

    于她而言,“百兽舞”不仅是制兽利器,更曾陪伴她度过最难熬的岁月。如今这骨笛碎成齑粉,更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詹仲琦――这么多年的祖孙情谊,也随着“百兽舞”的毁坏,全然没了凭寄。

    韩枫余光看到明溪对着那一摊白色的碎片“扑簌簌”地落泪,心痛至极,但也知此时此刻只能先将明溪放在一旁――清秋和戚嫒的事情关系甚大,不得不先行处置。

    清秋这时已渐渐从方才的凶险之中回过神来,她本就是惯于平静的性格,又早有死在天马脚下的觉悟,一缓过神,第一件事并不是想着手上的伤口,而是看着戚嫒的尸体不住唏嘘:“是我学艺不精,才没能救下她。”

    柳泉已命人收殓了戚嫒的尸体,他对这女子并没有太多感情,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件麻烦的公事。听了清秋的感慨,他忙道:“清秋姑娘,你已经尽力了,不会有人怪你。你也受了伤,朕先安排人帮你包扎伤口,你先回城休息吧。”

    然而柳泉的话音刚落,向来寡言少语的魏卫忽然站了出来,道:“圣上,话可不是这么说啊!这位姑娘不是跟我们一起来的,显见是之前就过来了!皇后她出了什么事,只有她最清楚!末将建议让这位姑娘跟我们一起回城,详加查问。”

    清秋未能阻止天马杀害戚嫒本就满心愧疚,这时听了魏卫一番话,更觉心里难过。她性子平和,不好与陌生人多言争斗,又觉得自己身在两国之外,故而魏卫的话里虽然带着刺,但她还是忍了下来,道:“好。这位将军,我愿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坦诚,绝无隐瞒。”

    韩枫却将清秋拦了下来,道:“魏将军,清秋姑娘是西代的贵客,就这么让你们带走只怕不合礼数。戚后出事之时,朕与你们的柳帝也在,可担保与清秋姑娘毫无瓜葛,你若不信,大可以问柳帝。他是你们北代的人,总不会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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