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花的尸体被抬出监牢,草草埋在山坡上时,西代与伏涛城之间的关隘――汉星关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战争开始当日,汉星关附近并没有任何征兆。一队卖香料的商队进入关卡,由于首领身体有恙,大队人马便歇在了驿站中。

    半夜时分,几名商队脚力闲来无事,与驿站的侍者闲谈解闷。等到三更时分,不远处的街巷刚传来梆鼓声,那几个脚力便忽然变了脸。

    几具尸体被藏进了驿站,十几个黑影闪向汉星关的大门。

    这十几个人都受过最严格的训练,统一出发,统一行动。他们所用的武器并不长,甚至能够藏在手掌之中――紫金打造的短梭,尖利如针,顶上则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在詹仲琦通过汉星关时,他曾对守将下令严查从伏涛城过来的商旅……然而即便搜身,也难查到那些紫金短梭。

    熊熊烈火在汉星关的垛口升起,从远处看去,那火光在黑夜之中仍照亮了大片天空,光芒之盛甚至掩去了天空璀璨的群星。因此这一常战事,在后世也被称为“夺星之战”,象征着西代与伏涛城交恶并正式开战。

    火光之下,汉星关关口被缓缓打开,伏涛城梁公的五万人马沿着官道缓缓前来。一万五千名轻骑冲在最前方,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万名重骑兵,再后边的则是两万五千名步兵。他们毫无阻碍地通关而过,一路西行,畅通无阻且势同破竹。

    汉星关就建在江流山下,过关之后则是一片坦途,其间沿着官道两侧有四五十个村镇,西北方向二百余里则是传闻代国皇祖发家的兴霸山,而兴霸山的最前方,即是西代现在的“帝都”――锋关芒城。

    伏涛城士兵的军纪并不算好,再尝过第一场甜头之后,心便愈发浮躁起来。虽说天下大乱,但大江上游一直平安无事,百姓们习惯了看热闹的日子,士兵们也习惯了慵懒散漫的军旅生活。此刻第一场战事因为偷袭的缘故,兵不血刃取了汉星关,带兵的将领们便得意起来,人前人后宣称自己这支军队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军队,敌人甚至不敢抵抗,远远望见,便要望风而逃。

    盲勇多半都是吹出来的。伏涛城士兵从没有经历过真正残酷的战争,首战告捷,再加上将领自我陶醉,便真的以为自己战无不克,攻无不胜。进入西代边境两天之后,起初严整的队伍就逐渐变得四分五裂。

    率领这五万人马的是副将军李文轩,他的官阶在伏涛城仅次于城主梁公,手下共有三名都统,分别为轻骑军都统于兆先,重骑军都统贾贺,步兵都统武泰。李文轩其年四十有五,但因保养得好,一张脸远看近看都跟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没有差别,曾有人因为他这张脸猜测他有夷族血统,然而还没猜到什么,那个随口说话的人便被发现沉尸在赤江溪中。

    李文轩能文不能武,众所周知,他能当上这个副将军,全凭的与梁公的裙带关系――据传李文轩与梁公认的是同一个干娘。然而李文轩会的“文”,却并不是寻常文官所谓的“文”。他会的是阵法,当然――只是最肤浅的阵法。

    通过汉星关已有三天,眼见着军队越来越不成器,李文轩大感光火。他并不是位擅长管教士兵的将领,但却知道此刻应当群策群力,便第一时间召集了属下三位都统,一起开了个会。

    按照军争的发展史,步兵最先出现,其次为车兵,后来由于骑兵的推广,车兵被重骑替代,随后因为骑兵装备的发展,又出现了轻骑……而此时李文轩麾下三位都统,年龄大小顺序则与互相统领的军队正好相当。

    于兆先年纪最轻,只有三十八岁。他身披锁子甲,斜挎一把兽首马刀,满脸横肉,相貌凶狠;贾贺年纪居中,与李文轩为同年生人,与重骑马的装备类似,他穿的也是重铠,因为重铠沉重有碍冲杀,故而他常用兵器是长柄铜锤,他喜怒不形于色,显得城府极深;武泰则是全军上下唯一一个年纪在李文轩之上的,他身着鱼鳞甲,常用兵器则是一杆捣马突枪,相貌普通,并无特别之处。

    一将三都统究竟密议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第二日,走在最前的轻骑军的阵型忽然就整齐了许多,随后在当晚扎营时,轻骑军分出了三个千人队,沿着官道的支路向周围的村镇杀去。

    ※※※※※※※※※

    詹仲琦一行已经回到了锋关芒城,而这几日,行宫之中却出了怪事。

    杜伦在新整修好的书房里正认真读书做笔记,忽听“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碎在地上。杜伦转着轮椅来到书房正中,见门口东首最大的一个花瓶摔倒在地,已成齑粉。

    “什么老鼠这么大力气?”杜伦低声嘀咕了一句,摇了摇头,打算过会儿等宫人来了叫他们收拾收拾。

    然而,来的不是宫人,而是詹仲琦。

    “王爷,请恕小的不便行礼。”杜伦对这位博学的老王爷很有好感,但对他亲自前来过问书房花瓶倒落一事颇为不解。

    詹仲琦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做自己的事就好,随后叫人搬了个小马扎过来,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一堆碎片旁,不知在等待什么。

    杜伦看书读书,到底还要吃饭睡觉,然而他离开书房时詹仲琦仍在,他回来时詹仲琦未走,杜伦不敢多问,只能心底暗自疑惑,又因担心着老人家的身体,特意吩咐宫人给詹仲琦送了几次饭。

    詹仲琦不声不响地将饭吃了,把盘子随意放在一旁。那些珍馐美馔在他口中味同嚼蜡。吃饭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为了延长生命而不得不进行的步骤,丝毫没有享受可言。反倒是眼前这些破碎的花瓶,才更有意义。

    杜伦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在他眼中有些疯癫的老头子,就这样一老一少在书房中度过三日后,忽听“啪啪啪”几声响,书房的花瓶又破了三个。

    这三个花瓶都不算大,但任谁也知道,不可能有老鼠同时推倒三个花瓶……除非这老鼠成了精。杜伦被三声脆响吓得手一抖,正瞅着的军法书掉到了地上。他正弯腰去捡,却见一只纤纤素手把那军法书拾起,放到他面前的案上,随后两根葱指微微拨动,翻到了书籍掉落前他正看着的那一页。

    “不用担心。”清冷的声音随即响起。

    “多……多谢……咕……”最后这声,自然是咽口水的声音。杜伦抬起头来,才见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个清丽绝世的佳人。佳人全副披甲,英姿飒爽,叫人不敢直视。杜伦常居行宫,见过的美女不算少,但不知为何,那些美女在他眼中美则美矣,并无灵魂,眼前这女子却冷到他的心中,让他既感自惭形秽不敢直视,又想多看她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他偷偷又瞄向那女子,却见那女子已经走到了詹仲琦身边,与他一起看着那些花瓶碎片。

    俄而,詹仲琦侧头问道:“清秋,你看到什么了?”

    那女子――清秋起身环顾整座书房,淡然笑道:“若我猜得没错,这整间书房都是照着您的吩咐重建的吧。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上,也都有讲究。”

    “呵呵呵,你能看得出来,很好。我临走前,的确是给他们留了图纸下来。”詹仲琦长笑道,脸上带出了些许欣慰,随即又问向杜伦,“孩子,这些天我一直看着你,你很不错,很踏实。你也来瞅瞅,能看出什么门道?”

    “我?”杜伦莫名所以地张了张口,但见清秋清冽如酒的目光盯在自己脸上,便情不由己地脸上一红,实在做不到在她面前说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自从书房建好他就一直呆在这里,对每一砖每一瓦都烂熟于心,此刻不需转轮椅,便如同亲身走过这书房一般,将所有的场景都过了一遍。

    少顷之后,杜伦忽然眼前一亮,长长地“哦”了一声,道:“这……这书房……这书房是地图!”

    “对。”詹仲琦点头,“书架是山岳,过道是官道,这些花瓶摆设,则是一个个的村镇隘口。这阵法么……便叫做‘红尘锁’。我曾经在帝都的皇宫中也摆过一个,只是那个阵却比眼下这个要庞大许多了。”

    “红尘锁?”詹仲琦所说的对杜伦而言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他瞠目结舌地听完之后,才问道:“这……这是怎么做到的?王爷您可真是神人呐!”

    这句话是诚心恭维,但詹仲琦阅人无数,此刻早已不因外物而心浮气躁,他点了点头,微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我也是从前人处学来的。你看了这么多书,可还记得有一本《异物志》么?那里边记载的是各种皇家用物,多为奇技淫巧所成,但其中有一件,却是勘破这天道而出的宝贝。”

    杜伦听到此处,不由击掌回道:“我晓得啦!是地动之仪!”

    詹仲琦拈须微笑:“对。地动之仪能够指出千里之外的地动态势,为天灾所警,既然如此,人祸又何尝不能在千里之外遥相感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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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春节快乐!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