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负原罪的人如果已经没有能力再去赎罪,那么会有什么后果?

    从白童处,韩枫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么就只有反其道而思之。如果邢侯成为新的代帝,或者越王成为新的代帝,他们有可能为夷人做这些事情么?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这两个人如果成为代帝,或者说随便一位王爷或诸侯叛乱成功,即便不改国号,也只不过是又一个代帝而已。离都的浪子们被利用过罢或许会得到一时的自由,但总有些新的犯罪者会被关过去,然后五年一度的马车又会满载着夷女前去,一切又循环往复,回到从前的样子。

    真心肯去赎罪的,只有他或者柳泉,甚至柳泉也未必能做到。他现在嘴里说得热闹,谁知道他心中打着什么算盘。

    换言之,自己做的梦如果会成真,就说明自己很有可能会在未来成为代国的君王。

    想明白这一点,韩枫只觉心脏跳得剧烈了许多。这只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梦幻泡影,可不管怎样,这毕竟是未来的一种可能。他并不像柳泉那般热衷于权势,但哪个男子不想站在权力峰巅,一览天下小。

    这是上一个梦对他来说最重要的部分,了解了这一点后,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那些生命轮回也许是他未来人生中要经历的事情,也许与他无关,但无论如何,他只要一成不改任由这一切发生,最后道路尽头,便是他登基为帝。诚然,这中间会有磨难,会很辛苦,可知道结果的奋斗,终究会让人踏实许多。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就能放松警惕。青魇也能够“开来”,在青魇的带动下,柳泉能看到什么?如果柳泉看到的是他韩枫成为帝王,他又岂能坐视不管。

    事情,始终有变数。

    韩枫向来不是个乐观的人,而离开离都后,他也不再是一个能放任自己悠闲自在的人,于是在短暂的欣喜和焦虑之后,他开始思索最近的梦境。

    那个举着火把的人不知是谁,但那女子站着的高台很明显不是中原建筑,想必这是接下来在苍梧之林要遇到的;象城的烟瘴和混乱是“离娿”埋下的因生出的果,就算不做这个梦,他多半也想象得到这个场景;最让他揪心的,则是梦境中最后出现的女子。

    跟自己相似的容貌,跟自己相似的眼眉,这是韩枫第一次看见妹妹长大了之后的样子。一直走下去,他能够见到她,虽然他做梦只到此处就惊醒,但他还是觉得很快乐。妹妹的样子并不算憔悴,可见这些年她过的日子并不差。单只这一点,便足以让韩枫安心。

    而每一个场景大约都想通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把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排个顺序。这两次的梦的内容完全不同,但是对韩枫而言,梦中的规则却是相通的。最开始的事情离得最近,越往后的事情则离得越远,而第一个梦境最后那个漆黑的瞎子双眼,则是韩枫最不愿面对的事情。

    韩枫总有一个假想。他做的第一个梦最为混沌,前后的时间差距貌似也是最大的。如果说那个梦是目舟湖畔“开来”之初的延伸,那么一个是“初”,一个则是“终”,而这个“终”,多半是他生命的终结。

    第二个梦,多半在第一个梦划定的范围之内。近者稍远,远者则稍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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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理清梦境之后,韩枫尝试着做梦的时候用旁观者的目光去冷静地审视,然而身在梦中不知客,就算他城府深沉,向来以冷静甚至冷漠自居,真正做梦的时候,依旧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那样该激动的时候激动,该欣喜的时候欣喜,该醒来的时候醒来。

    韩枫很多时候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既然每天都跟必修功课一样做梦,既然每次做梦不由自己的心境而动,那么与其懊恼,不如接受。

    婉柔和黑子并没有看出他有什么不同,一行人走走停停,进入苍梧之林的第十一天,看到了象城的象征。

    象城的象征,当然是白象。

    白象对于阿金族而言,代表守护,代表最勇猛的力量,最刚健的体格,以及最善良的心灵。当然,白象对于韩枫而言,无外乎是只巨大的野兽,他不会用阿金族的原始信仰去盲目崇拜,只会用猎人的目光分析眼前的动物。

    同种类的动物中,颜色与众不同的,体型一般会比较巨大,相应的“脾气”也会有所不同。颜色浅的,性子偏温和;颜色深的,则比较暴躁。

    白象的体格比普通的象要大三成,而象本身就是苍梧之林中最大的动物,因此不难想象白象为什么同时具备“最刚健的体格”和“最善良的心灵”两种特性。至于“最勇猛的力量”,则是象本身的天赋。白象比起寻常的象而言,更易训导,也更易成为人们的帮手,这也就是“守护”的意义所在。

    成年白象在林子里几乎没有天敌,这就如同詹凡在千军万马中行走一样。然而偏偏是这样孔武的白象,在韩枫见到它时,却是横卧在地如白山一样的一具死尸。

    它的伤口很小——两眼正中有一个小孔,孔外只有一小滩血迹。它身上没有爪痕,也没有撕咬的痕迹,显然下手的不是山中野兽。而一击毙命的手段,证明杀它的是个极佳的猎者。

    无论是阿金族还是黛青族的猎者,就算有杀象的手段,也不会冒着被全族人追杀的风险去真正动手。而能够像一个顶级的猎者那般出手杀白象的,只剩下一个可能——人蛊。

    黑子躬着身子,不住地对着白象的尸体念叨,看他那惊恐的样子,多半口中念的是些“象神勿怪”的话语。韩枫淡淡一挑眉,暗忖与其这会儿担心象神怪罪,倒不如担心那神不知鬼不觉的人蛊在什么地方。

    为免黑子和婉柔恐慌,韩枫没有把人蛊的事情告诉他们。而他这时,最想知道的是这白象究竟死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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