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欢眨巴着眼睛,一脸呆萌地问:“完了?你就这样说的?”

    娉婷边收拾着房间,边淡淡地回答:“是啊!就这样。”

    晓欢跳到娉婷旁边,吃惊地说:“你傻啊!他既想问你的意见,你当然不能同意他走啊!你心里肯定是想他留下的,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还要他为了别人离了你么?”

    娉婷有些心烦意乱的抖抖刚洗净的衣服,皱着眉头胡乱地将那几件衣服塞进了衣柜,回过头说:“不然呢?哭着求他不要走?若他想走,我如此阻拦,那他会开心么?我不想逼他……”

    晓欢急得直跳脚,“那可是大楚的京城啊!你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若公子去了京城,你可就不能跟去了,若出了什么事便再也不能见他了……”

    娉婷微微笑道:“晓欢,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他会回来,我就在这里给他守着他的产业。如果他不回来了,我就去京城找他,任那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也要去。”

    晓欢瞪大了眼睛,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说:“你疯了么?小姐,我求你为自己活一次罢……”

    娉婷走上前揽过她的肩,“你不要这样晓欢,我喜欢他,我真心真意地喜欢他,所以,我所要为他做的这些就是为他而活。过去我没有选择, 现在我选择了他。”

    见晓欢望着她的眼神满是悲切,娉婷又道:“好啦好啦,再说公子也没说一定会去,即便他去了,也许就是几天的功夫就回来了。”

    “可是,可是……他是为了别人去的……”

    娉婷的心不由得一揪,她喜欢陈亦卿,一开始她还因为自己心里的牵绊不敢表露,后来她不但管不住自己的心,也管不住自己的人,一日不见他便似少了些什么。

    可是她拿不准陈亦卿对她的态度,别人看着这一对再怎么起哄或者猜度,都不如娉婷自己这个当事人的感觉来的直接。他一开始远过她,后来像是鼓起勇气要接受她了,可是总有似隔着一道跨不过的坎一样。

    晓欢是娉婷最亲近的人,一开始她还害羞徘徊,但是当她看清了自己的心,便毫不掩饰的把秘密分享给晓欢,所以对于陈亦卿的感情和自己的打算,她都不准备瞒着晓欢。

    娉婷轻轻地拍着晓欢的肩膀,柔声道:“如果他真是无情无义到不管不顾玲珑姐姐和玉轩,那么怕是跟那些人没什么两样,还值得我喜欢么?我知道他犹豫的是自己没有能力救他们,而且,他还害怕连累到我们和念恩姐姐、王叔,还有跟着他的这些人。就算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他的……”

    “你怎么知道?”晓欢眨巴着眼睛,眼泪刚流出来就被娉婷的话又勾起了好奇心,一下子眼泪就没了,而是带着点戏谑的口气:“你哪是知道,你就是喜欢他,情人眼里出西施呗?”

    “因为,浔阳城中寻常客,明月照人分外明……”

    春阳街的陈家小院里,程祥不知所措地想去敲陈亦卿的房门,却不敢敲,他在门口徘徊了许久,还是转身下了楼。

    陈亦卿将自己关在屋里已经一天了,程祥早上送饭进去时,他就坐在窗口呆呆地看着窗外嫩绿的大槐树。送午饭时,陈亦卿依旧是望着窗外,而早饭竟在桌子上放了一晌都未动。

    两个大男人之间若说拉手谈心,太过真挚未免显得肉麻,况且程祥也是个不善言语的。他在外面忙着巡店,也就是至饭点来看看陈亦卿,陈亦卿不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便不知道该如何言谈了。

    “公子……”

    程祥叫的声音既小又没有底气,连他自己都觉得陈亦卿不应他是应该的。

    拍着脑袋想了半天,程祥才灵光一现,慌忙跑去明月楼找娉婷。

    而娉婷正在指导歌舞姬们的表演,明明她现在已经是话剧的台柱子了,但是这歌舞在她的指尖脚下总是别的舞者要灵动。若说是老天爷赏饭吃也使得,毕竟不是谁都能有这等悟性。

    台前的娉婷今日很着急的样子,训练起来严苛的很,倒比他们请来的教习姑姑还要厉害了。

    见程小掌柜来叫娉婷,几个年纪小的舞姬便暗暗松了一口气,照着娉婷姑娘这个练法,也就是那几个大的能跟上,而她们的筋都快被拉断了。

    自从朱玉轩去了嘉宁城,明月楼外围的一应事务有沈三丰应酬,而演员歌手的管理全部是娉婷在管着,一向对她们和颜悦色的娉婷虽然不过也就是明月楼的艺人,但是娉婷跟陈亦卿走的近,上下人等看在眼里,俨然当她是半个老板娘。

    更何况娉婷自己的功夫自是没话说,不管是什么场子,有她在自然是爆满,且从不会让人失望。所以明月楼的人不仅是对她服气,更是敬畏。

    娉婷跑到陈亦卿门前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跳得很厉害,她想敲门,却又觉得自己应该先整理一下仪容,调整一下呼吸,柔荑刚刚举起便又放下。

    程祥没有正经喜欢过哪个女孩子,也不曾被谁喜欢过。他才不懂得这些女儿家的心事,他确实想去京城,但是更怕陈亦卿会想玉轩的事情想魔怔了,让娉婷来是想着红袖添香替他劝劝陈亦卿,却又不理解娉婷一听陈亦卿不吃不喝的对窗独坐时,急急地跑来比他跑得还快,到了陈亦卿门口怎么反而又淡定了。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了,这是娉婷第一次见陈亦卿“走路”,他拄着双拐,站得稳稳的。一身白色的长衫,滚边用的是竹青色丝线,而衣衫下摆上密密匝着的也是竹子的图案。头发束得高高的,同程祥刚才见到那个颓废的病人模样完全不同了。

    一开门见到门外的美人,因着在初春刚刚吹暖的风中跑了一阵,面上带着点潮红,身上也穿了一袭白色的衣裙,系着粉色的腰带,倒是与自己这一身装束情侣装般的般配。

    娉婷背后是雨后的灿烂阳光,她就这样逆着光迎着陈亦卿的眼神,任陈亦卿的眼睛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那眼光里有惊喜,有欣赏,亦有不舍。

    原本该是害羞的娉婷却勇敢的迎上陈亦卿的注视,她知道当他的眼神里出现了不舍,那就是已经做出了舍得的决定。她想抓紧时间,再看他几眼。

    何况她的公子今天站起来了,第一次见他站着是为了救自己的时候,虽然那舞台不高,可她却知道了他怀抱很暖肩膀很宽,站起来时的高度差好高了自己半头。

    这是第二次见他站起来,她又知道了,他已经可以靠着双拐行动自如。他好像又长高了,微微挺直的脊背看起来也结实了不少。

    是从他的冠礼开始么?他好像屋外拔节的竹子,不断的生长着,娉婷期待着她的公子有一日长成她可以依靠的参天大树。

    一旁的程祥看着被午后阳光染了一层金色光晕的俩人,大气也不敢出。但实际上他的心里很郁闷,他是希望娉婷能来帮忙让陈亦卿说句话,他才好趁机找个话题劝陈亦卿让他去京城,但是这俩人倒是用眼睛说上话了,都是一副“我懂你”的样子,而他在一旁还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小祥,去请念恩,大牛、小胖、三丰、唐老板、赵员外一起到浔阳酒家去,替我订个雅间,包个桌,我要请客!”陈亦卿这话是对程祥说的,可眼睛依旧在娉婷身上。

    陈亦卿没想到,程祥会把娉婷搬来当救兵。他也是今日才发现,这十六岁的解语花,穿上平日并不常穿的白色纱裙,粉嫩的腰带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头发分股拧盘,交叠于顶,粉红色的丝带扎起她的朝云近香髻,露出洁白欣长的脖颈。白皙的面庞上微微泛着潮红,无语凝噎地闪着一对星眸似是有千言万语。

    少女逆着光在他的二层小楼的走廊里站着,鬓边几缕散发和周身的衣带环佩被春日微风吹着,如梦如画般让陈亦卿挪不开眼,他想将这美好的画面画在他的纸上,也想印在他的眼底。

    陈亦卿开口虽是给程祥分配任务,但至少他坚定而温和的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气势,程祥答应着已经跑的没影了,他只想赶紧把人召集起来,等着陈亦卿向大家宣布大事。

    至于这大事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但既然这么人齐,连赵员外和唐老板都被请来了,那么自然是大事。

    娉婷缓缓开口:“看来公子决定好咯!”

    陈亦卿点点头,微微苦笑道:“我很纠结,也很煎熬,可是我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但若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完全不去努力,我怕是过不去自己这一关。玉轩竟敢去经营赌博的营生,我很失望,但是或许玲珑此刻正绝望地等着我。

    你说的对,重要的是现在的选择!人生没有选择,却可能不止一次,即便是错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