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的银两,各色好玩的好看的名贵的物件抬入各司各府,特别是六部之首的吏部。别看一个考功主事官职不大,但既负责绩考,到了年末竟是比一品勋爵都炙手可热。

    而后这些大人们免不了挑些贵中之贵的物件送入宫中,能让皇上枕边人收礼的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官员。

    “虫草半斤,丝绸五匹、翡翠手镯两对……”

    主事的太监向主座上雍容华贵的女子唱报着礼单,这可不是别人的私相授受,是她父亲给女儿的节礼,她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命人收了入库。娘家财力雄厚,也是在这宫中生存的本钱。

    而她的母亲每年都要送她精致的胭脂盒子和装了利是钱的荷包,小女儿家的东西,虽不如父亲的礼单名贵,但最是贴心。

    翘起兰花指,郭黎晨轻轻的把玩着手里一个描了鸟语花香图案的瓷质胭脂盒,轻轻打开用小指的指甲剜了一点,嗅一嗅便知是她母亲亲自带人采花而后制了压盒的,那是她自小就闻惯了的味道,竟比皇上赐的还要合用。

    郭黎晨对红蓝花过敏,小时候带着妹妹偷着用母亲的胭脂,她脸上长了一脸的小痘痘,又痒又肿还发热了好几天。为此,那个庶出的妹妹没少挨姨娘的打。

    打从这件事,郭黎晨的母亲知道了女儿对红蓝过敏,便询问了医官,亲自带着下人用石榴、蜀葵花、苏方木这些给她制胭脂,即便她进宫了,还是要年年给她做了送进来的。

    而郭黎晨却知道了,自己跟那个庶出的妹妹是不一样的。

    开开心心收下礼,让管事的宫女太监们把东西都入了库,又拿现银给一众下人分了红包,郭黎晨便屏退了左右。

    刚才打开胭脂盒的时候已经注意到,盒盖上贴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好在她打开的时候,对外的是那鸟语花香的图案,在这宫里待久了,一举一动都大意不得。

    焉知这习惯性的动作,完全不动声色的淡定表情,不是往日的马虎大意受到惨痛教训的结果。

    太监宫女七手八脚的把各府上送来的礼品都抬到小库房,郭黎晨身边的大宫女兰儿不用交待便看着拣了几件主子喜欢的东西摆了出来,剩下她自去的看着宫人入库。

    令一个跟了郭黎晨许久的宫女小雅,也不必主子吩咐,上上下下开始打扫地方。

    郭黎晨满意的看一眼她**出来的这些人,见闲杂人等都退去了,便用指尖一挑将母亲粘在胭脂盒盖上的纸条拿出来展开。裁的极小的一张桃花笺,细细去看时,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

    “啪!”胭脂盒子被她砸碎在地,瘦削的脸上青筋凸起,颤抖着握紧被红色蔻丹衬得肤如凝脂的手,郭黎晨姣好的面容看起来竟是面目狰狞。

    “难怪尚书左仆射今年会给本宫送礼……他们竟然如此对我!”

    四散开来的红色胭脂,明艳得如同洒在地毯上的血污。刚在准备给主子斟茶的小雅,见晨婕妤不开心了,慌忙伏跪在地。

    “哇!你们居然敢这么对我!”陈亦卿拿筷子指着娉婷和晓欢。

    两个姑娘对望一眼,娉婷吐吐舌头说道:“公子是您说的年夜饭要找点乐子的,行酒令我们不会,这猜灯谜您又总输,我能怎么办!”

    说好了猜错一个灯谜罚酒一杯,还要在脸上画一个叉。

    晓欢出的娉婷能猜出,娉婷出的晓欢能猜出,他还没出几个呢,脸上已经没有干净地方了。

    尽管在娉婷和晓欢面前很丢脸,但是陈亦卿也是这一刻才明白,原来说过的那些“互相不为负累”,“人生是一个人的人生”之类的话,他还是做不到,他做不到离群索居。

    群居社会关系里,人总是要有牵绊的吧!

    陈亦卿又饮下一杯酒,将酒杯一举,长腿一伸,耍赖道:“我是老板,游戏怎么玩我说了算!不猜灯谜了,你俩,现在给我表演春晚!”

    “春晚?”娉婷和晓欢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陈亦卿见她俩不明白,就摆摆手说:“随便吧,表演个唱歌跳舞的,来给少爷祝祝酒兴!”

    娉婷本就是明月楼的台柱子,虽然这一年演话剧多一些,但是作为明月楼的台柱子不仅是演剧目,陈亦卿也把本就会些歌舞的她当做solo歌手培养了,这样周边卖的也好。

    别的晓欢不会,但是家乡的小调还是会两首的,于是晓欢自告奋勇地说:“得咧少爷,娉婷来来,我给少爷唱首咱们家乡小调,你跳舞怎么样?”

    娉婷被晓欢拉到屋中间,将几把凳子撤了空出场地,都摆好了姿势仍是红着脸嘟囔晓欢:“这丫头怕是疯了!”

    陈亦卿的左腿终究是不好,浔阳冬天湿冷多雨,他怕万一有一天他的腿能好也会成了老寒腿,再加上坐的久了缺乏活动,还是怕冷,于是总喜欢屋里暖烘烘的。

    年轻活泼的姑娘们,在他这客室里,将兜帽棉衣都去了,只穿着俏丽的短衫襦裙,腰间系着自己织绣的腰带,精致的花纹勒着纤细的腰身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

    陈亦卿记得郭雨晴曾在美妆杂志上看到过,说十九岁是一个姑娘一生中最美的年纪。而眼前这两个十五六的女孩儿,便是桃子成熟前的那一树粉红色花朵。

    晓欢长着一张娃娃脸,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头上扎着双丫髻,身上穿水绿色的衣裙,在陈亦卿眼里看起来,她就是个俏皮的孩子。

    而着了淡紫色纱裙的娉婷,或许是个子高曲线更玲珑的缘故,显得比小她一岁的晓欢要成熟而风情得多。跳起舞来纤腰款款,眼波流转。

    娉婷平日里在明月楼表演,当着百十号观众都不曾害羞,面对台下的观众,她尽可以把那看作是自己的工作。可此刻越是屋里人少,她越是紧张,这场表演的唯一观众是陈亦卿,是她想爱又不敢爱的那一个。

    陪着陈亦卿吃了几口酒的娉婷脸色漾上一层朦胧的红晕,她自己都忍不住任自己那眼波在陈亦卿身边流连。

    此刻的场景便如她的名字一般:清池过雨凉,暗有清香度。缥缈娉婷绝代歌,翠袖风中举。忽敛双眉去。总是关情处。一段江山一片云,又下阳台雨。

    陈亦卿嗓子有点发干,仰头一杯接一杯的饮着桂花酿,他得承认无论是站在徐家宝这样的青年男子,还是站在郭雨晴这个老女人的角度,眼前的娉婷都是美丽动人的,而此刻,这美丽动人不知怎的竟还带了些许诱惑。

    他想自己定是醉了,而这微醺的酒意上来,不一会儿他就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了。

    再睁开眼时感觉脸上有些微凉的湿意,陈亦卿哼哼咛咛地张开眼,面前那张俏脸竟离自己如此近。

    这张脸白皙如同上等的瓷器此刻就在自己跟前,陈亦卿能看到她脸上那些白色近乎透明的绒毛,在红烛的摇曳下晕染着红色的光芒,淡扫的蛾眉汇向挺翘的山根,一双桃花眼因喝了酒略显迷离。

    见陈亦卿醒来,娉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害羞。

    娉婷和晓欢费了老大劲才将喝晕了的陈亦卿抬到床上,又是猜灯谜,又是唱歌跳舞的一晚上,晓欢累的往玲珑的床上一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娉婷打了热水,拿了手巾轻手轻脚地为陈亦卿擦着脸上的叉叉,边擦还边忍者笑,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陈亦卿。

    听念恩和玲珑说起过,陈亦卿经常鼓捣些什么美白面膜,蜂蜜黄瓜的给她们涂,他自己也常边做“瘦脸十八掌”边念叨念恩太懒,身为女人都不注重自己的皮肤。兴许是如此,他的脸真的小。

    陈亦卿见娉婷微微张开如一颗鲜嫩草莓般的小嘴离他如此近,咕哝了一下喉咙赶紧坐起来,他害怕自己忍不住就尝了这草莓的滋味。

    谁知这一起来竟然将娉婷整个人带得跌进了他的怀里。她的胳膊支着身体,顶住了他愈渐热起来的小腹,对望的两人无比尴尬。

    “这次换少爷我,给你唱个歌!”

    陈亦卿意识到自己离娉婷有些太近了,赶紧故意装作喝大了满不在乎的样子,揽住娉婷纤细的腰肢,胡乱的翻个身,想扭转眼前的尴尬姿势……

    明晃晃的光照在眼上,一丝清爽的风自窗棱吹进来,陈亦卿微微睁眼,刚想打呵欠,竟看到自己的铜镜前分明坐了个姑娘正对镜理云鬓。

    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将个呵欠咽了下去,而铜镜前的美人身穿浅紫色的纱裙,抬起胳膊将一缕散落的头发绾了起来。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侧面看着美人抬起手臂微微挺直腰身,胸前刚刚开始成长的蓓蕾好像昨日曾抵在他身前,陈亦卿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埋到床底下。不行了,看来这床下除了藏银两的箱子,还得再做个机关,能让自己做了坏事的时候,可以有路可逃。

    正胡思乱想着,美人竟忽然开口哼了曲子,虽然是怕吵醒他的样子,她的调子哼得很轻,陈亦卿也听出来了她的歌词:

    我送你离开 天涯之外

    你是否还在

    琴声何来 生死难猜

    用一生去等待

    ……

    这下,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