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门敞着,烛光撒在门前院子里的两颗桂花树上,陈亦卿呆呆的看看桂花树在阳春四月的月夜里枝繁叶茂地吐露新枝,怅然若失地对着门里温馨美好的景象叹道:“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的季节,这是个……嗯,是个美好的季节!”

    隔着桂花树上透过的细碎烛光,客厅主位上玲珑着了一套浅绿色的衣裙,因着在家并未拢发髻,只是用丝带简单的束着,几缕碎发从她的耳鬓垂下来,搭在胸前。

    玲珑一直说自己不够白,所以很少穿红的绿的,这件浅绿的小衫,是她在家常穿的燕居常服,陈亦卿竟从未注意过,原来她这件衣服领口开得如此低。她低头缝着手里的绣活,那胸前的碎发有几根调皮的钻进了她的衣领,看得人痒痒的。

    一向勤快又常跟着陈亦卿和玉轩锻炼身体的玲珑,身材匀称结实,虽个子不算高,但比例很好。身前身后该长肉的地方也是浑圆,全身都透着健康而性感的美。

    玲珑边上坐着位近日常出现的客人娉婷,她的打扮正是应了那首诗里的描写: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娉婷也同玲珑一样细细地做着手中的绣活,绣针牵着丝线在她手中一阵翻飞。她停下来举起自己手中的活计,偏着头左右看看,似是算满意自己的作品,微微一笑欲继续做活,放下来的一瞬看到程祥推着陈亦卿已是走到门口了。

    一瞬间她脸上如睡莲花开,漾起层层波澜,两弯笑眼仿若映着月色的清澈湖泊,淡粉色的樱唇恰如春日桃花。精心梳着的倭堕髻上簪了紫色的蝴蝶头饰,正跟她的襦衫交相辉映。

    娉婷在明月楼是出了名的冷美人,陈亦卿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笑起来竟如融化冰雪的春日暖阳。她举着手里绣了一半的花样子,丝绸的袖子遇着同样丝滑的手臂,微微滑落。露出她半截白皙的小臂,手腕上一串粉色玉髓磨成的手钏更是衬得她肌肤似雪,吹弹可破。

    见到陈亦卿望着自己,半晌的对视里娉婷才恍然回神,忙放下手中的绣活,站起身来整整衣裙,唇齿含香的问一声:“公子……公子回来了。”

    见陈亦卿和程祥回来,玲珑也抬头微微对他们一笑,却并不停下,仍是皱着眉绣她手中的伙计,这次设计的衣服着实是费了她不少精力,也是她第一次设计一系列的服装,一共七件。

    她要在夏日来之前,完成她的“曲院风荷”全套服装,不管是竹枝巷的绣娘还是念恩,都在帮她赶工,而她自己做的这件是要用来拍卖的限量款。

    “程祥,厨房有我给你们煮好的醒酒汤,公子可喝多了?你去盛来你们一人一碗。怎么不见玉轩呢?”

    玲珑说是说在和他们说话,可眼还是离不开她手里的衣服,只由得陈亦卿和小祥在一旁围着桌子坐下。

    程祥累得摊在座椅上,仍是一贯简略地答话道:“好,我先喘口气,玉轩哥在后面结了账就回来。”

    娉婷慌忙说:“我去盛,我去盛!”边说边往厨房走去,而陈亦卿还是注目着她的手腕,微微笑着,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看得娉婷的脸有些红。

    “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程祥接过娉婷端来的醒酒汤,呼噜呼噜的大口喝了便又靠着靠椅感叹:“真是累啊,这几天。”

    而陈亦卿慢慢吹着,竟还有心力便喝汤边吟起诗来。

    “?”听他念的诗里,似有娉婷二字,娉婷的脸色更加红了。

    程祥近日热衷做学问,听到陈亦卿念诗倒是打起点精神,问:“公子念的是何诗?”

    陈亦卿自觉喝了点酒,又有美相伴,玲珑和娉婷手中绣着的“曲院风荷”太过柔美,竟让他一时失言,不自觉念了苏东坡的词句。他可不想出卖自己偶像,于是说:“我说如有意,慕娉婷!不过是随意说说的句子。”

    “如有意,慕娉婷……”程祥和娉婷都小声在口中重复着他的句子。

    程祥有些不明白,张口便问:“这个慕是哪个慕?爱慕的慕吗?”他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慕娉婷,爱慕娉婷?!……”好像明白了一点诗句的意思,程祥赶紧端起汤,堵住自己的嘴。

    程祥斜眼看着,娉婷脸涨得跟对联一样红,陈亦卿倒是看起来还好,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得多了,竟没听到他的“口误”?

    陈亦卿也不愿多解释,也不搭理程祥,只是问满脸通红的娉婷道:“娉婷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哦,我,我……”见陈亦卿跟自己说话,娉婷一时竟还紧张起来了,鬼知道她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找来了春阳街,谁又知道她为什么跟玲珑一起做活到这么晚还不想回去休息。

    越紧张越说不出来话,越说不出来话就越紧张。

    一旁默默皱眉干活的玲珑,缓缓说道:“她没什么事,见我忙便来跟我聊聊天,帮我干干活。”

    娉婷轻轻出口气,附和道:“是了,是了。”眼神感激的去看玲珑,却见玲珑停下手中的活计给她一个“我明白”的眼神,却让她更心虚。

    娉婷道:“我是想约玲珑姐跟我一起去看桃花,可见她如此忙,我之前也是在宝阁衣柜做活,这些绣活还是做得了的,便来帮忙。”

    陈亦卿笑道:“你来做这些,小轩是不会给你加工钱的,快让你玲珑掌柜给你发奖金。”

    刚刚进门的玉轩,也附和着:“是了,是了,你现如今是我明月楼的人,你若给玲珑姐姐干活,耽误了明月楼的演出,我可是要扣工钱的。”

    见娉婷有些害羞又有些窘,陈亦卿才问道:“如今已是四月,哪里还有桃花啊?怕是都开罢了吧!”

    娉婷慌忙答道:“古月寺旁的桃林,正是花开时分,我听说美得很呐!”

    “是了是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北径山上是有桃花林。我还以为这四月天里,你是让我们看你红得桃花一样的脸颊呢!”

    陈亦卿说完,小祥、玉轩都跟着笑个不停,娉婷粉嫩的脸蛋倒真是跟桃花一样红粉绯绯了。

    而娉婷也第一次发现,原来出了明月楼的陈亦卿平日了在家竟然还会说笑,玉轩没了平日里跟客人谈话时候的油滑老板样子,程祥也不再冷着脸默默做自己的事情。

    这一屋子的人,虽不是家人,却有让她很多年都未再体会过的家的温馨,她羡慕这里的每一个人,真心想加入他们。

    陈亦卿止住笑,对程祥和玉轩道:“都可别再取笑她了,明日还有演出,我怕影响我们女演员的发挥。不早了,你们送娉婷回明月楼吧,走的快点还能追上大牛、三丰吧?”

    娉婷刚刚在这里被温暖包围,却听到陈亦卿说要送她走,竟有一丝不舍,她转过身对着玲珑说:“那……玲珑姐姐,看桃花……”

    “我是去不了啦!”玲珑摆摆手,她眼下是被衣服拴住了手脚,当然她也是乐在其中。

    指指陈亦卿,玲珑又道:“要不你问陈公子要不要跟你一起去?”

    娉婷羞答答地看着陈亦卿,他却不假思索就答道:“去,当然去!”

    在与赵家人博弈的这段时间,陈亦卿都没有好好到古月寺去烧香,程祥、玉轩跟着他忙里忙外也累了许久,如今娉婷提出山上有桃花,来回也不过一日的游玩,他当然乐得带上他们一起出去走走。

    到底玲珑是女孩子,陈亦卿没注意到,可她却看在了眼里。娉婷见他说要去的时候,那含羞带臊的眼眸里,喜悦的光芒亮闪闪的如满天星辰都降落在了她眼中一样,怕这才真的是“桃花始盛开”了!

    最先说不去的玲珑有一丝落寞,可又很快便又换上微笑,沉浸在她手中的绣活里了。

    娉婷并未想到,明月楼歌舞表演后陈亦卿与她说的,那令她有些兴奋与期待,一夜未睡好的一句“明日上山”,会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游。除了程祥、朱玉轩,竟还带了张世牛、沈三丰,还有平日与她关系好的李晓欢,简直成了明月楼的员工集体春游。

    可只要能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娉婷内心还是欢喜的。

    张世牛、沈三丰一起驾着车,一早先到了古月寺,待陈亦卿烧香礼佛后,一群青年人才到了古月寺后的桃林。

    方才在古月寺陈亦卿到后院逗留了许久,三丰在外面还开玩笑道:“东家怕不是要在这出家了吧,这么久不出来!”被大牛在他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个响指。

    山上的温度是要低些,桃花也到了最繁盛的时分,风一吹便如花瓣雨般洋洋洒洒飘落。娉婷穿了淡蓝色的石榴裙,长发披肩有花瓣粘在她发梢,似有余香。她拉着晓欢的手,穿梭在桃林中,欢脱的二人似是守在这林中的桃花仙子。

    而陈亦卿也拄着双拐,离开了久坐的轮椅,在草地上来回踱着步,欣赏着春日美景。他对念恩给她做的这套白色衣裳十分满意,头顶的束发上特意用了白玉簪来配合这身打扮。

    回望一眼背后的春日美景,他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个自带bg男人,可惜的是:只差一个前后两千万像素的手机来张自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