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雷鸣阵阵,周遭原本冰封的屋舍楼台一下化霜重现,不过多久,整片苍穹就变成了赤红的血色。

    “哥,”洛吟桓惊骇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知道,那应龙,在上古是怎么成为神尊的?”

    应龙?如今,也就是陆离了?洛吟桓记起了旧忆,不过他怎么也无法把那个明朗轻快的少年跟远古龙神联系起来。

    “应龙,它不是生来就守护在不周山,不是生来就为神尊的吗?”

    “吟桓,你可太小看它他了,虽然妖族自诩可睥睨众生,但其族人也不是生而就可得神位的。”

    “那,他们是又如何的?”

    周围下得了火雨,期间惊雷阵阵,眼前突变的场景着实让洛吟桓受惊不小。

    “若要成势,唯有吞龙。”

    “吞龙?!”洛吟桓难以置信,“哥,你是说,应龙神尊,它……”

    “没错。它要做的,是天地间至极至圣之唯一,但洪荒时已经有青、红黑、白四条神龙了,若不想办法凌驾于其上,它也没资格镇守不周天柱。”

    “可我不明白,如果青龙神兽真的被它吞噬,那么青龙结界跟青龙灵族又怎么会存在?”

    “我的傻弟弟,难道你还不懂?青龙结界跟不周山,为什么偏偏都在蜃天城呢?”

    “所以这不周山跟青龙祭坛,实际都是被应龙镇守的?”

    “虽然同是被它镇守,不过我真没料到,在这祭坛里,会真的封印着一条青龙。”洛言说完就陷入了沉思,洪荒后陆离在人间从未觉醒,也就是说应龙从没在世间出现过,那千年以前,赵殊衡又是怎么打开青龙祭坛的呢?莫非,即便应龙之神不曾觉醒,单凭着在祭坛中的青龙也能打开五灵血阵吗?联系到天炽跟有穷的种种遭遇,洛言总觉得有哪里对不上来。

    “哥,你看!”

    正在火海之上盘桓的青龙双角五爪,它被层层云团包裹,显然是被束缚得脱不开身去。洛吟桓睁大眼睛,正细细观摩着那青龙血灵吗,这就是,远古灵兽的样子?来时的路上洛言就提过,在五灵中妖族最推崇龙灵,所以这处青龙祭坛也设在妖族故地。不过在洛吟桓看来,这青龙的能为倒跟之前所见的九凤、白虎、麒麟没多大差别。

    一阵惨烈的嘶吟后,它就被吸入了这片火云的裂缝中,从犄角开始,一点点往下的,须臾间就被吞噬殆尽。

    四周又响起了道道惊雷,在那混沌赤炎的云层里,洛吟桓好像看到了片片龙鳞,不过那不是方才出现过的青鳞,而是他从没见过的玄紫色龙鳞。

    “还未现身,就将这青龙如数吞下,陆离,我还真是不能小看你。”

    听洛言这么说,洛吟桓才惊道:“哥,你是指,应龙它已经……”

    “没错,本以为是多大的场面,但谁料也不过如此,” 洛言失望的摇摇头,渐起的笑意里满是诡谲,“吟桓,如今没好戏可看了,我们走吧。”

    洛言挽了青年的胳膊,眨眼他们就到了北域边境。这等转移之法比之太华还有昆仑的御剑,实在有如云泥。

    “哥,我们这是去哪里?”

    “丰都,王爷还要等着我们呢。”

    去丰者?跟公孙翎汇合后,他们就当真要开启那五灵之阵了吧。还有孟青阙,他本是紧随着自己的,但进蜃天城前却被洛言支开了,也不知是被派了什么差事。

    “在想什么?”

    一下被问及的洛吟桓赶紧应道:“没什么,就是在想,刚刚看到的。”

    “我本来可以直接去丰都,但此时停滞在这边境上,就是为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洛吟桓马上警觉的抬起头来,“哥,你说什么呢?什么机会啊?”

    “你这一路,定是疑虑颇多,现下王爷跟焉茴等人都不在,我就同你随意走走,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便是。”

    “我,我真的没什么……”

    “你,还是这么害怕。”洛言截断道。

    “没有,你多心了,我怎么可能害怕哥哥你呢?”

    “别掩饰了,小弟,你这演技,当真拙劣,”洛言放缓了步子,就如同寻常散心般悠闲道:“吟桓,别说是你,这几日来,就是我自己,也会觉得害怕。”

    “哥?”

    “我不知道自己体内的力量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对洪荒之事了解得那么清楚,我越发觉得,我,倒不像是自己了。”

    原来洛言也有这感觉,洛吟桓一听也消了些顾虑,“哥,你从那玄冰醒来后有觉得哪里不对的吗?”

    “不对?”洛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除去你跟子翎,所有人事都不对。”

    子翎,那是公孙翎的小字,往日洛言跟萧北煌都是那般称呼他的,不过自从这次洛言醒来,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那人。

    “哥,你也感觉到了?”

    “我岂能不自知?”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再想起北域死难的百姓,洛吟桓才严斥责道:“光是蜃天城中就有黎民二十来万啊,不过两日,竟然……就连一个人都找不回来了。更何况,除了我整个北域外还有宸国和南疆啊,那里也全都变成了一片死地!哥,你到底明不明白,打开五灵血阵意味着什么吗?如果换成以前的你是必然会拦着公孙翎的,但为什么……如今你这样助纣为虐、草菅人命到底是为什么啊?”

    “助纣为虐、草菅人命,”洛言默念着这两词,脸上也露出不少困惑来,“这的确是子翎想做的事,但也是注定会发生的事。吟桓,五灵血阵,并不是子翎说不打开就能不打开的,晔刹还有苏玦等人,他们不都要开启五灵血阵吗?”

    “就算是这样,以你的性情对这些也绝不会插手!哥,往日洛家施粥散银,甚至将宅院都腾出来收容饥民,当年你做的这些事都忘了吗?”

    “我没忘,可没忘,又能怎么样?看着蜃天城,还有这一路上遍野的尸骸,我连半分感觉也没有,他们是死是生,与如今的我也并不相干。”

    洛吟桓难以置信,“没有半分感觉?与你也毫不相干?”

    “吟桓,我早就说过,这世上与我有牵连的,也就只有你跟子翎,除却你们,我不需对他人、也不需对他物有所在意。”

    从前,洛吟桓只以为这人是刚从深眠中醒来才神思混沌,又或者是中了焉茴的邪术,但现在看来,洛言目光澄澈、那神情真犹如不知事世的婴孩般。

    “哥,就算是,看着我北域的生灵被涂炭至此,你心中,难道也不会有任何触动吗?”

    “不会。”

    洛吟桓垂下眸子,他心中的最后一丝星火,也跟着熄灭了。

    “所以,我也很害怕。”洛言忽然道。

    “害怕?”

    “明明清楚如今的自己跟往昔大相径庭,也明知,自己所做的,是十恶之事,但我也丝毫不觉得歉疚,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洛言步伐放缓,脸上第一次透出了些孱弱,“吟桓,我能察觉,从我醒后,你就害怕与我亲近,其实连我自己,也害怕靠近自己。”

    这是洛言第一次对他人吐露真言,他心中的惶惑跟不安,洛吟桓也是第一次意识到。

    “哥,你别担心,我会查清楚的,”洛吟桓握紧了这人的手,又破涕为笑,说:“我是因为你,才跟在王爷身边的,当年玄霜走的时候我还是孩子,我总以为,只要伤心难过一阵子你就忘了那女人,我错了。从小都是哥你在照顾我、你在维护我,而我呢?在你最需要关切的时候,我还成日在嬉笑玩闹,后来再想弥补……也没机会了。”洛吟桓恹恹欲泣,惹得洛言也为这人擦起了眼泪。

    “呵,吟桓哭起鼻子来,还真是跟儿时一模一样。”

    “哥,这次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了。”

    洛言听后只扬唇一笑,似乎并不相信。

    “就算是要在你跟千泷之间选,我也不会!”

    此时,洛言才定了定神的看了着青年,说:“吟桓,你都如此年纪了,可不能再随意玩笑。”

    “我往日,是说过很多不着边际的玩笑话,但这次,我绝不是玩笑。”

    洛言颔首,他笑了,且是真的笑得和煦温文。他伸手揽过这人,又将洛吟桓往身边拢了拢,这亲情是天伦,是自己不可选、不可换的,从前与洛吟桓的种种他虽记得清楚,但那些场景就像隔岸花火,像镜花水月,直到这一刻,洛言才觉得它们都真实发生过。也是在这一刻,洛言才感觉到,所谓亲人,不仅仅是责任。

    他们越来越靠近丰都城了,望着阴沉下来的苍穹,洛言的心上也是一重,往后路途尚未可知,但它,绝对是条修罗之路。

    “吟桓,你是弟,我是兄,既然父母都不在了,那我便是你的双亲,我若有力,哪有你反来回护我的道理。况且如今我,是有心且有力,你之所欲所求,我自当担负在肩,不忘毫厘。”

    洛吟桓听着,心中顿生出不少愧疚来。洛言的念头他早就清楚,这世上除了自己跟公孙翎,他是不会为他物动摇的,但自己……

    洛吟桓低下头,唯恐这人探出自己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