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翎一时答说:“在尽头布满了寒冰。”

    “我当然知道,这地方冷得出奇,你准备的不是冰块还能是什么?”

    “冰块?呵,”公孙翎轻笑着摇了摇头,“为了这些东西,我找了十来年,它们远在西界的地底,就算是完好如初的运回北域,也非寻常人所能做到。”

    “王爷,你并不是寻常人吧。你费尽心思找这么些东西,它到底有什么天大的益处?王爷你是又要拿它来跟晔刹,还是跟太华做交易啊?”

    “交易?我公孙翎这一生确善于人交易,但偏偏这一次不是。”

    听着这样的言辞,洛吟桓不禁脊背发寒,公孙翎的路数,他太了解了,“难不成王爷是单单给我准备了稀世珍宝吗?”

    “对。”公孙翎的步子停下了。

    洛吟桓再往前看去,在暗道尽头露出一丝光亮来,那周遭寒气弥漫,让人看不清里面情形。

    “我说过,吟桓,有太多事是有阴阳两面的,你并不了解真正的‘我’,我所为的我所想的,若都对你据实以告,你也不一定都理解、赞同。所以,你才会遭外人盅惑。”

    “盅惑?”

    “我公孙翎,是个极少许诺之人,但只要许下了,就必然坚守一生。而我说过,你,是我的家人。”

    虽知道不该,但现下,洛吟桓心中,还真有几分触动。

    公孙翎率先走进了那寒雾中,真是奇怪,在暗道里明明寒气袭人的,现在身入其中,竟然感觉不到多少寒意了。洛吟桓跟着这人的步子,他张望着四周,除了寒冰什么也没有,这只是个稍大些的石室。

    “其实,这一天,我也等了很久了。”公孙翎说完就一挥衣袖,在他面前耸立的冰墙中,一下显现出不同来。

    这……在里面的,是一个人?

    洛吟桓走近,他瞪大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那被封于寒冰之中的,是……是洛言?!

    “怎么?在洛家不行就另编一个幻境吗?公孙翎,你能不能不要如此卑劣,你能不能就此让逝者安息啊!”洛吟桓理智半失,他扼住公孙翎的双肩就将人按在了这冰墙上。

    “这不是幻境。”

    “你还想骗我?!我哥他已经死了,在他生前你那么对他还不够,现在你还要这么利用他、让他在黄泉也不安吗!”

    公孙翎冷静非常,他直视着这人扣在自己前襟的双手,缓言道:“如果真是幻境,你又怎能碰得到我?这里,跟洛家是不一样的,你就感觉不到么?”

    什么?洛吟桓一愣。

    “我就在这里,在你眼前,若你要我的命,随时可以。”公孙翎继续道。

    “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不是幻境,你所见到的、所碰到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洛吟桓再仰头,望向在冰墙中的闭目之人。这都是,真的。洛吟桓想到虞山陵墓时,也自认为明白了。

    转瞬,洛吟桓的声音软下来,他像是在祈求的说:“我哥,他已经去世了,就算是看在往日的情宜上,你就不能让他安宁,你就一定要……让他曝尸在这里吗?”

    “曝尸在此?不,吟桓,他并没有死啊。”

    “你说什么?”顿时,洛吟桓浑身一僵,“你在说什么?!”

    “我说洛言,他没有死。”

    短暂的沉默后,洛吟桓怒极反笑:“公孙翎,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你为什么要这么利用他?!”

    “记得在虞山的时候玄霜是怎么说的吗?她把洛言一人丢在陵墓之中,虞山陵墓坍塌时,那女人并没有把洛言一同带出来,她是把洛言独留在地底了。”

    独留在,地底?没错,当时,他并没有见到洛言的尸身。

    “当时洛言且一息尚存,不是么?”

    “我……”

    “那女人能这么狠心,可我不会,对家人,我永远不会弃之不顾的。”

    不觉中,洛吟桓的五指松开了。

    巧言令色、口蜜腹剑,像这等歹毒之人,竟还敢提家人?

    “你还想说些什么?”

    “我也曾想过要放弃洛言,你哥哥,他太让我失望了,仅为了那么一个女人,他就可以放弃洛家放弃北域。十多年前,他是察觉了我跟晔刹暗中联系,我也决心要杀了他,但我下不了手,尽管我知道,只要洛言透露半分,我的计划就会付诸东流,但我还是要不了手。我只能……在洛家造那么一个幻境来封住他的嘴。”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王爷您的仁慈了?”

    “仁慈?我公孙翎自问,对洛家,我确是一个仁慈之人。我本以为十四年过去自己会改变心意,但即便陵墓崩塌、幻境失效,我对你哥哥,也仍旧保有着同样的仁慈、同样的期许。”

    “期许?你期许什么?”

    “我把他,当成我弟弟,我对他,比他对你来用情更甚,如今北域的大业,本该是我们去完成的。”

    “你妄想,”洛吟桓怒道:“让我哥跟你一起残害苍生他是绝不会同意的!”

    “残害苍生,吟桓,你还太小了,若是洛言能跳出儿女之情,他便会看清我,就算天下的人都不认同我也好,可洛言,他总能读懂我之所想。”

    “我明白了,”洛吟桓顿感不屑说:“你把我哥的尸身留在这里,是想让他变得跟苏玦一样吧?你是想让晔刹,帮你把他变成对你惟命是从的活死人!”

    “吟桓,你错了,你跟孟青阙都错了。”

    “错了?我们错在哪里?!”

    “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既然我已经在洛家织就了一个幻境,又为什么,我还要费那么多心思在虞山建造陵墓中织就另一个幻境呢?”

    “你是怕有朝一日我哥清醒透露你的真面目,你是怕,我哥他再有跟外人接触的机会。”

    “不对,”公孙翎摇摇头,这人眼中的真诚,竟让洛吟桓无法抗拒,“你哥并非玄门中人,他是绝不可能从织幻之法中逃出的,既然逃不出,他就永不会透露我之底细,那我何需再害怕再与旁人接触?将他留在洛家,留在自己的眼前,岂不是更容易掌控吗?”

    “那难不成王爷是怕再见到他会良心不安?”洛吟桓记得很清楚,自玄霜出走后,公孙翎便每日都来洛家探望,几年间从未断绝。

    “洛言的不治之症,并非那幻境所致,也不是因为我送来的笔墨。我让人织就那般幻境,一来是为封口,二来,也是想帮他舒缓心中郁结。可玄霜离开不到一年,他还是到了药石罔灵的地步,当年,我找来的御医是真的,他们下的不治症断也是真的,洛言,在被封入虞山陵墓前,他的确到了弥留之境。”

    “什么弥留之境?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会改变主意,不是在害怕洛言透露我的底细,也不是我见到他心有不安,而是,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因思慕那个女人而死。可那时我寻遍天下名医也找不到医治的法子,我,只能封了他的五感让他的皮囊陷入停滞,如此,在往后他便还有可活下去的机会。”

    公孙翎……当年的这人,是在救洛言?难不成,他把洛言生生封入陵墓中,是为留出时间来找替他治病的法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