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今日的海风为何这般不同?而那些闯入之人还安在,不仅安在还和自己越来越近,他们到底会是谁呢?是谁竟可以打开混沌之门?

    栾觉得好奇,自己独自在妄海已经呆了数百万年,现下,除了太一神上和千泷……世上再没有什么会和他相关了,偏偏他们二人都不可能出现在此。

    前面的海路渐渐打开,这时在海天之间出现了一位正当妙龄的女子。她穿了一袭以苎麻为料的红装,虽然衣料上并无任何花纹,但在栾看来,这人的衣裳当真比极盛的海棠还艳上三分。

    她明明鞋履入海,却不染半点水息。一头如漆墨发仅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额前和鬓边还散着好些碎发。奇怪的是,这女子两手空空,竟身无长物。难道她没带任何武器?栾不言不动,只是暗暗抓紧了琴弦。

    “栾,是我,我来了。”

    他手下动作一停,顿时卸下了所有防备的凝视着眼前之人,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这是在妄海之边自己数百万年来唯一能听到的人声。

    栾蠕了蠕嘴唇,连声音都在颤抖:“你……是千泷?”

    女子点点头,下一刹她足尖轻点,已经从大海中飞身至栾的面前。女子仔细的注视着眼前之人,他原来是生得这副模样,越千泷感叹着,这样的相见场景她已想了无数次,而谁知这短短的一眼,竟然让自己跟栾等了十七万年。

    “栾,我说过一定会来这妄海找你,现在我做到了。”

    栾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的眼眶微湿,视野也变得模糊。

    据说,这魇池乃是妄海在凡世间的倒影,也正因如此,栾才能听到越千泷从魇池发出的声音,才能和她彼此交谈、相知、相融。而那巫族的魇池是个聚灵之地,栾本想着越千泷是其中灵力极为醇厚的一枚人灵精魂,但如今看来她巫力沛盛,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巫族人。

    “你为何会有这具元身?”压住心中的情愫,栾的嗓音稍显漠然:“这元身之上为何有帝俊陛下的气息?”

    “你猜得没错,这具元身正是你们妖族神皇的第九女。”

    “什么?帝俊陛下的第九女?”

    此事栾已在河图之中看过了,当时,后羿射下临空九日,之后又一举射下了夜穹中的十一轮皓月,一日之间帝俊不仅失去了九个儿子,也失去了十一个女儿。羲和跟常羲二人身为人母,自然想寻回儿女们的尸首,但是因为天途所隔不能成行。

    难道,他们的尸首后来都被巫族之人藏了去?难道在这其中,帝俊第九女的元身真能和千泷的灵魄相合?看到此时的越千泷,栾已有了答案。

    想不到,巫族人竟然用万千族人的怨灵为引子唤出了祖巫之力,并在被困于魇池的巫灵中找到了能与这股力量共通共融的越千泷!但即便如此,千泷也只是个灵体,是魅,她根本无法将混沌之力施展出来更无法踏出魇池一步。除非,她能得到一具拥有元神烙印的妖神元身,只有这样千泷才可以将灵魄中的巫力化为己有,才能把妖、巫之能合而为一,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的帮巫族大破河洛之眼。

    真是讽刺。

    栾想过多次越千泷的相貌,更凭借着声音描绘过她的五官身形,但他从没幻想过和越千泷相见的情景,他更万万想不到,千泷竟会以这样的身份站在自己面前。

    “栾……”

    “你带人闯入妄海已是大罪,若你速速离去,我自当不会追究。”

    “栾,你在说什么?我千方百计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带你出去的。”

    “放肆!”栾衣袖一挥,正好将贴近过来的越千泷拂倒在地,他目光冰冷,像极了神殿中的泥偶雕像:“若不听劝告,我必取尔等性命。”

    “可你不是说过想去看看外面的山川大流,你不是说想脱去仙身的过凡人一般的日子吗?”

    的确,这是曾经他跟千泷说过的,但终究是妄念。

    “太一神上让我驻守在此,在阵眼稳固之前,我不会离开妄海。”

    “可在那之前还要等上数千万年啊!”越千泷站起身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人,除了他依旧如昔的声音似乎什么都变了,“而且,到大阵终成的那个时候不周山的混沌之门就会永远关闭,你我也再无相见之日了。”

    栾听到这里方扭头深深的注视着越千泷,这样的眼神中带着极力的克制,但那些被他埋于心底的不舍就像泉水一样不断涌出。

    “天道为恒,或许,这就是你我二人的命数。”

    “天道?”越千泷冷笑着,“这是你们妖族的天道还是那东皇太一的天道?我越千泷生于天地间自我自己的道,我的命数如何,不在你们手里!栾,其实你也...…”

    “这是我之承诺,我不可能违背。”

    “好,”越千泷大喊一声:“那我就留在这里陪你等。”

    “不行。”这河洛之眼除却守阵之人会吞噬其他万物的灵魄,越千泷在这里呆上片刻尚好但要久留绝对不可。但栾心知她的性子倔强,若不达成目的是不会离开妄海的。他之前卜算过,自己这河洛之眼将有一大劫,难道,所指就是千泷吗?

    “你不能留下。”

    “为什么不行?”

    栾移开目光,开口语声已冷:“你不是妖族中人,其中缘由还要我明说?越千泷,你现在就撤出妄海,我会留尔等性命。”

    “我要是不走呢?”

    “那中好问过我这手中之剑。”说话间,本是萦绕于他指间的琴弦已经化成了一把通体盈透的冰蓝色长剑。

    “栾,你要跟我动手?”

    “千泷,莫要逼我。”

    “要是我赢了呢?”看着那人微滞的神情,越千泷继续说道:“要是我赢了,你就能离开这里跟我去凡间去,永远不再理会妖巫二族之事,不再服从于东皇和帝俊吗?”

    想不到,她竟有如此的执念,“千泷……”

    为得到这具妖神元身她甘愿在魇池的血蛹中沉睡三千年,受尽万般苦楚,为的就是破开河洛之眼的一刻。现在已经到了这里,她怎么可能放弃!

    “栾,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好,若你赢了我便离开妄海,不再涉足妖巫之事。”

    那人话音刚落越千泷便双手一挥分身至那妄海之上,顷刻间海水大涌,翻腾而上的海水慢慢汇成了两条凶煞异常的蛟龙,它们四爪挥舞,咆哮间正朝着崖上的栾而去。

    “你看,那是千泷吗?”

    “嗯。”沧溟看着空中之变,“她跟栾之间,总避不过一战。”

    栾挥手,在那海龙袭来之时他的身边化出缕缕炎息,两条水龙在离他周身仍有十余寸远时就化成了水气,可那边越千泷法力不竭的吸取着洋中之水,一时间之间妄海将尽,居然第一次露出了洋底。栾双目一凛,挥手作印下周身炎气水盛,刚才的那凰灭之剑一下就化入这炎息中,瞬间只听得空中一阵轰鸣,越千泷所凝的两条蛟龙已经不见,妄海之边竟下起了滂沱大雨。栾居然能将火炎之气在转眼间化入自己的水龙中,再将其化为入云的水气作雨水落下,不愧是东皇座下的心腹,看来不可轻敌。

    “千泷,回去吧,你是打不过我的。”

    “若你认我为敌何必留我性命,但你若是心有不忍,又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天道循环,自有所向,可东皇和帝俊已经统御天地数百万年了,难道他们还不满足?难道你还要为了他们的私念把自己永远囚禁在这里,作他们的棋子、沦为兵刃吗?”

    “我自小追随太一神上并且深受恩泽,太一神上之心愿就是我之心愿,若在你看来帝俊陛下和太一神上的所为都是出于私念,那这也是我栾的私念,我绝不可能违背。”

    “可要是他们对你有一丝眷顾又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苦守在这里?这样的君神,不值得你为之效力,更不值得你为之许诺。”

    “你我现在,多说无益。”

    没错,多说无益,越千泷明白自己来这是为了破阵,不是为了要和栾分个高下的,只要先找到破阵之法,即便她没敌过栾又如何?越千泷觉得等到时那人没了护地也就没了顾虑,他终究会跟自己到下界去。

    “虚煞大人,看那里!”

    顺着沧溟所指,虚煞看到海底涌出的缕缕青光,此时越千泷也注意到海底的异样,那中央有两股清气相绕相生,似乎在吸取着周围的水息。难道,这就是河洛之眼?

    “千泷!”崖上的栾足尖一点,正要飞身而来。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了?越千泷明白,只要阵眼一破,那太一的两大护天之阵就永远不能成型,这妄海也会消失于世了。

    “千泷,住手!”栾刚说完这一句,虚煞和沧溟就赶到了他身前。

    “千泷,这里交给我们,你快去破了那阵眼。”

    “嗯。”

    虚煞是巫族之长,而沧溟身为大宗祭下的司诏,力量自然不可小觑,在二人围攻下栾一时脱不得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