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很模糊,我把房间的顶灯打开,一撇一捺地去辨认,看到了如下内容。

    只见血字的第一行,是一排数字,从1一直到7。

    第二行是在数字下面写的一串词。我看了好几遍,也在脑子里假想过,但始终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记住了。写得是:门、复造、阴阳间、肉离、时滞、第三眼、化万物。

    写下这些内容的人,还特意在“复造”这个词上画了个圈,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最后一行是一句话,应该是留给某人的口讯,写着:一切小心,倘若在里面看到我,千万别手下留情,必杀之!

    看完这句之后,我更糊涂了。

    前两行是什么意思暂且不论。最后一行口讯,书写人为什么会特意交代别人,要杀死“自己”?

    我放下地图,努力地想了想,到底一般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让别人杀自己呢?1,这个人得了重病,十分痛苦,想安乐死。

    2,这个人随时可能精神病发作,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需要借别人的手来制止自己。

    3……

    我想不出“3”是什么,突然觉得很头疼。

    我坐下来,从包里摸出一片口香糖放嘴里。为了追女朋友,我已经戒烟半年多了……不,加上那无缘无故流逝掉的四个月,应该已经快要满一年。本来烟瘾也不大,如果不是特别心烦的时候,我的嘴是不会这么寂寞。

    我闭上眼睛,头顶上的白炽灯照在脸上,眼皮里都是五颜六色的光斑在晃。慢慢地,脑袋里浮现了很多事。我自动把那些暂且无关紧要的事情屏蔽掉,留下一些顶要紧的问题,左思右想,却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接着,我开始感到厌烦。

    我问自己为什么非要要去想这些――图里门、女娲之肠、森林女尸、布包、龙胎……管它都是些什么东西!我已经从那“门”里出来了,生活终于回归正常,我为什么还要逼自己去琢磨那些本就无解的问题?就当全都是一场梦,忘掉不是更好?

    可随即我就发现自己做不到,并不是因为我好奇心重,凡事爱刨根问底,而是,我想到了失踪的那16口人……

    突然,沉重的屋门传来一阵响声。我抬头去看,看到老爷子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我打眼一看,发现是两条新鲜的鲫鱼,和一只拔了毛的乳鸽。

    “哟,爷爷,这是准备做鲫鱼汤给我下奶呢?”

    在院子里听到我的声音,老爷子诧异地瞅了我一眼,估计是没想到我居然擅作主张地出院了,他脸色唰一下子难看起来。

    “混球,给你养伤口的!”

    老爷子没多问什么,骂骂着,转身进了厨房。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我特不孝。从小到大,都是爷爷做饭给我吃。我不会下厨,除了方便面和鸡蛋,我什么都不会煮。先前我还有考虑过,找个媳妇回来,好让老爷子彻底解脱,但如今看来也是没指望了。好嘛,一连四个月了无音讯,是个姑娘都忍不了这个。

    旅了趟游,工作、妞都没了。恍如隔世啊……

    老爷子做好饭,天已经抹黑了。

    锅里鱼汤和乳鸽还在炖着。桌上放着一碟花生米、和几碟小炒菜。一个古稀老人做的饭菜,我还有脸挑么?凑合吃得了。

    摆上碗筷,只见老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米酒。我问,我的呢?

    老爷子瞪着我,狠狠道:“你还想再多挂几天盐水?”

    我说没事没事,我就喝一杯,而且您老人家独自喝酒也没意思不是。

    老爷子沉默了半刻,最后眉一皱,还是拿出酒杯,给我满上。

    酒杯一碰,我一饮而尽。

    我问他,知不知道我这四个月去了哪里。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我说事到如今你就别瞒了,我爸妈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进“门”里去了?老爷子还是不说话。

    “他们去做什么?也是为了景连洪的金坑吗?”我问道,“他们知不知道那门里极度凶险?以前家里条件也不差,为什么还要冒险去找什么宝藏?这下好了,全都回不来了,可把咱爷孙俩害苦了不是?等将来有一日,您老人家驾鹤西去,我就彻底成孤儿了,我得自个儿办您的丧事不说,待哪天我结婚了,婚礼现场,宾客们一看,男方家一个人都没来,我面子往哪儿搁?

    何况我姑姑、叔叔们的礼金我全都收不着了,那起码也好几万呢!我找谁哭去?更别说将来还有孩子满月、二胎满月、三胎满月,啧啧,我得损失多少?……您别不吭声啊,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看老爷子被我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想差不多快逼出真话来了。只见他深深叹一口气,眼瞅着我。

    “阳子啊,问题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可知道,很多事都是无奈之举?”老爷子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他终于还是绷不住了……

    我赶紧抓住机会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却莫名其妙地反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当年你奶奶那么疼你?”

    我答说知道啊,因为我是您和奶奶一手抚养大的嘛。

    他又问我:“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身为父母,我和你奶奶只帮你爸妈抚养你,却没有帮你其他叔伯、姑姑们带过孩子?”

    我答说知道啊,因为孙子辈里只有我,其他姑姑、叔伯都没有子嗣。

    老爷子听到这话,摇摇手指,做出一个“no、no、no”的表情:“错了!他们当然有孩子,但全都夭折了。孙子辈里活下来的,只有你!”

    “怎么回事?”

    “说起来就话长,你应该知道景连洪,这事还要从他说起。”老爷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随着他的话,慢慢地,我了解到了一些我们景家从来不曾公开谈及过的秘密。

    原来当年景连洪老年的时候,得了一种怪病,这病病发后会全身僵硬,四肢硬如磐石,最终不治而死。

    在景连洪死去之后,这种病就开始在我们景家蔓延。每隔几代,景家就会有才出生的孩子患上这种病而夭折。

    这病很蹊跷,只有我们家人才会得,就是到了医学这么发达的现在,也查不出原因。没法治,基本属于绝症,而且这病一传就是几百年。尤其最近这几十年,这病更是凶猛,除了我,景家基本算是绝后了。

    我妈当初怀着我,也是操碎了心,生下我之后,她又担心我会得上这种家族遗传病,所以在学校研究室留校的时候,一直研究这种病的诊治手段。再后来,我姑姑的孩子死了,我叔叔家的两个孩子也死了……景家一时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最后,为了改变这种情况,他们集体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决定到“图里门”里,去寻找根治这种病的方法!

    我听了恍然大悟,但随即又觉得不对劲。我说,不对吧?他们怎么知道图里门里有治病的方子?而且这16个人,宁愿相信这种神话传说,也不相信科学……这不合情理啊!何况,那毕竟不是出国旅游,冒着生命危险进门里去,万一消息是错的,不是白瞎了?

    “这你就别多问了,反正当时肯定有他们不得不相信的理由,而且……也肯定不会有错!”老爷子一口咬定。我看他很坚持,而且我自己也确实见识过这门内世界的玄妙,所以也就不再多纠结。

    “那,治病的方法到底是什么?”我说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难道是那‘龙胎’?”

    小戎曾经说过,龙胎是一种药,难道正巧就是我爸妈他们寻找的治病方法?

    “什么龙胎?”老爷子听了,不知所谓地摇摇头,“你等着。”

    老爷子转身走回里屋,没多久,拿着一个东西出来了。我一看,是一个记事本,里面好像还夹着什么东西,看上去鼓鼓囊囊的。

    “这是你妈留下的东西,你看看吧。”老爷子把记事本递给我。我一听是我妈的东西,一下子紧张的不得了,连咽下好几口口水,双手接过那本子,谨小慎微地翻开。只见里面夹着一张发黄的宣纸。老爷子说,那正是景连洪的后人为“图里门”所做的“跋”。

    我看了看,其中的内容之前我已经从痦子男那儿了解到许多,像是景连洪的生平、图里门里轩辕古城的概貌、如何用景家人的血开门等等……

    “你看看这里。”老爷子手指着宣纸上的一处,我顺着看过去,那里有一行字,因为是古文,意思我不是特别理解,但大意能猜出个一二,说得是:景连洪当年四次进出图里门,最后一次,曾经将一整座园林都搬进那门里。那园林名叫“糜子园”。而一切玄妙和未解的事情,在那园中都可以找到答案。

    “这是……?”我迷惑了,用不解的眼神望着老爷子。

    糜子园不是我家老宅的名字吗?怎么这“门”里也有个地方叫糜子园?难道我家这老宅的名字,是摘自这“跋”里的?

    算了,怎样都无所谓。

    “阳子,”老爷子说着,满脸愧疚地摇了摇头,“你爸妈当初计划,就是去了那糜子园里去,结果现在生死未卜……我怎么……我怎么没拦着他们?我当时明明是想拦的,可最后为什么就……”老爷子难受扶住头,他一直认为当年那16人的失败决定,都是自己的错,每次说道这些,他总是尤为悲伤。

    看老爷子这副样子,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在一旁笨拙地安慰他两句。

    把宣纸叠好,我小心翼翼地放回到记事本里,就在这时,记事本里夹着的一张照片掉了出来,我下意识拿起照片一看……只是这一眼,我就感到全身像过电一样哆嗦开了,我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个人!”我慌忙把照片递到老爷子面前,“这个人是谁?”

    只见照片上是我妈和另外三个人的合影,背景似乎是在某间办公室里。

    我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

    是大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