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宇!——”

    有人在远处大声吼叫,肝胆俱裂般,叫着我熟悉的名字。可是,那不是我真正的名字。

    是谁……是谁在叫他?为何忧心忡忡?

    “鲸鱼靖宇?)快躲开!”声音越来越近,伴着阵阵马蹄声。可是,却近不过眼前张大的一口铜牙利齿,在阳光照射下泛着森冷的寒光。里面,红彤彤的一片,腥臭味道扑鼻而来,阴风阵阵。

    “皇上!丢掉那只小老虎!快!把它扔得远远的!”头顶上方有声音传来,听上去象是朱莉亚的。可是我正躲在巨石突起的下方,看不到上面的人,他们显然也看不到我。只是或多或少的,经过刚才那番变故,都知道我招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小老虎?我怀里这个?

    幼兽似是知道它的命运般,在我怀里不安地动了动。

    不……那是要送给林靖宇的礼物!我从来都没有机会自己制作或是买到合他心意的东西(皇宫里什么都不缺!),这次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丢掉?

    正失神间,又有两名侍卫倒下,被那只大爪抓破的伤口血花四溅,而大老虎的前肢,似乎也被刀剑划了一道口子,流出潺潺热血。

    老虎的气势减弱了些,动作稍有停顿,立时有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嗖”的一声,正正射入它眼前的雪地里,只余箭翎在外,颤动着出嗡嗡的声响,真可谓入土三分,可见射箭者的力道有多大,也成功阻止了老虎的攻势,第二,第三支箭矢接踵而至,都射在了我与老虎间的空地上,第四支箭矢甚至是擦着老虎的前爪而过,它立时跳跃着后退了一大段距离,动作敏捷,姿势优雅,果真是跟猫一样。那只猛兽倒也聪明,知道自己的**命受到了威胁,立时掉头朝森林里奔去。末了,还回转身来,不甘地瞪着我,然后朝天嘶吼一声,这才跳跃着朝林子深处奔去。

    我怀里的幼兽呜咽着,似带着哭腔。果真是母子情深,知道它老妈弃它而去了……

    身子一软,我完全瘫坐在雪地里,看着眼前一地狼藉的破碎尸身,脑子里一片空茫,只有那浓重的腥红色,挥散不去。

    “靖宇!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在呼唤着林靖宇的名字的那个人终于飞奔至我面前,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的跌跌撞撞的朝我跑来。

    待嗅到他身上带着的冰雪气息和成熟男子味道的时候,我已经被他揽到了怀里,那宽厚的大手在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抚着。

    “好了好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这是什么?”

    感觉到我怀里某个小东西在不安分地蠕动,他推开我,低下头来查看。我也趁势抬眸。

    一双碧蓝的眸子,英挺的眉眼,深刻雕琢的五官,坚毅的下巴,削薄的双唇微微张着,厚重的喘息不时从那嫣红之中溢出,平添几许**。

    没想到,救了我的人居然是没打过几次照面的北齐皇太子——高建行。

    “谢……谢谢。”刚从惊吓中回神,声音不是很大,话也说不流利,可是,我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他,却不想他的声音徒然冷了下来。

    “就为了这个小东西,你居然以身犯险?”

    “是……也不是!”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低头看看那只**咬着我的手指的小老虎,心里有一丝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声音也不自觉的和缓下来。“这是……我要送给他的东西……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它是老虎,那只大老虎也不在……”

    “啪——”

    脸上突然挨了一巴掌,把我的头都打偏向一旁,也把我的痴迷给打飞了。瞬间,被掌匡的地方烧灼般痛起来。我捂着火热的脸颊,愕然地瞪着他。

    “你疯了!居然为了这个**!损失了六名侍卫!”说着猛地一侧身,让我直视眼前洁白大地上的一片斑驳痕迹。那暗红色,逐渐转为黑褐色的凝固了的雪块,是雪,也是血。

    我的瞳孔蓦地收缩,不敢置信地瞪着地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的人体——或者说是尸体,肉块。剩下几位幸免于难的,也是身上挂彩,衣衫褴褛,有的胳膊上不知被划了多深一道口子,皮肉都翻卷出来,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涌。还有的,满头满脸都是红色,已经看不清他的五官了,可是,他还是坚持弯腰查躺着的同伴的生**状况。

    更多的侍卫已经从四周围了上来,想上前扶起我,又碍于别国皇太子在场而不敢贸然出手。他们看向我的目光——“呃——”

    我一阵恶心,转过身,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想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却又什么都没有,只吐出了黄绿色的汁水,满嘴苦涩。可到最后,连那苦涩的汁水也吐不出了,只能在那里抽*动着喉咙干呕。

    很难受,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对不起——”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仍是高建行冰雪般清冷的气息。温厚的大手搁在我肩膀上,轻轻拍抚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穿越之前……居然是个女人……”

    颤动的身形突然顿住,我不敢置信地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居然知道——我是女人?那不就等于他也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皇帝了么?

    为什么?我在什么地方露馅的?既然他看得出破绽,会不会也有其他人看出来了?

    头脑一片混乱,我完全放弃了思考。

    “痛不痛?”带着薄茧的大手轻抚上我的脸颊,他讪笑道:“我不应该这么用力的。”!打都打了!充什么好人!

    我一把拨开他的大手,怒道:“你让我打一次看看!”还敢问我痛不痛!

    周围响起一阵抽气声,高建行目光略扫视一圈,突然醒悟到什么,皱着眉,压低了声音说道:“赶紧的,在我脸上回一巴掌!”

    “不用你说我也会打的!”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句,我抬起手,一掌朝他脸上匡去。这混蛋!居然敢打林靖宇的脸!连我都没有舍得下手,居然教他捷足先登了!

    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周围气氛突然凝重起来,甚至响起了刀剑出鞘的撞击声。

    “护驾!护驾!”“保护太子!”“保护皇上!擒拿**贼!”

    只不过一瞬,我们身边就呼啦啦的围了几十人,分成两大阵营,各自掏出了兵器,浑身戒备地对峙着,现场的僵持气氛一触即。而我,如坠云里雾里,**不着边际。

    “你们……在做什么?”我看向侍卫队长。

    “他们这群大胆**贼,居然敢混入狩猎队伍中,意**对皇上图谋不轨,理应当斩!属下护驾来迟,望皇上恕罪!”粗壮的侍卫队长朝我一抱拳,朗声道。看他满头满脸都是汗,应该是刚狩猎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歇息就赶过来了。

    “胡说!明明是你们皇帝不识好歹,恩将仇报,动手掌匡我北齐国皇太子!士可杀不可辱!我……我跟你们拼了!”对方一个络腮胡子壮汉怒目瞪着我们,手中大刀晃了晃,刀背上的圆环立即哐啷啷作响,十分——有气势。只是,这个时候我只想笑。

    “你们才胡说!是你们太子先动手打咱们皇上的!”“就是就是!說閱讀,盡在

    是你们先动手的!”我方侍卫也不是吃素的,立即予以反驳,扬起手中明晃晃的佩剑,抢上前一步。

    “恩将仇报的小人!居然靠着人多势众,找藉口来对我们下手!”对方的莽汉也不愿任人摆布,不甘示弱地上前一步,阻隔在我与高建行中间,手中狼牙棒握得**紧。

    我终于知道我们惹上什么麻烦了。两国争端啊!

    怎么会突然忘记,这混血儿是北齐国的皇太子呢!

    缓缓踏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持剑的侍卫,示意他让开。他惊愕地瞪着我,不屈不饶地站了一会儿,实在是顶不住我那如火如荼的视线,满脸不甘地被侍卫队长拉到了一旁。

    “让开!”对拦在眼前的他国侍卫,我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眉毛一竖,眼睛一挑,用紧迫盯人的技术瞪他。

    “……”壮汉嘴唇动了动,脸上横肉抖了抖,咬咬牙,避开我,站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终于看到那张隐在人群后的笑脸了。那刺眼的笑真欠扁!

    我沉着脸走至高建行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咬牙切齿的,阴测测的说道:“谢谢你了!妹夫!”

    他那俊美无俦的笑容出现些许裂纹,嘴角也垮了下来。

    “知恩图报是好事,可是,你就不能把最后那两个字省去么?别忘了,哥哥我可比妹妹你大了一轮。”最后一句,是凑在我耳旁说的。

    我斜睨他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抱着我的宠物转身来到**暴力的现场,紧张地看着太医林瑞为那几名浴血的侍卫诊治。

    “八人皮肉伤,有三人失血过多已经转移到帐篷中;另有两人胸肺内脏受伤,其中一人**命堪忧,已失去意识。再有一人已经确定**亡。”林瑞面无表情的向我汇报。

    心蓦地一紧,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声音也吐不出。

    **亡……

    不待我出声询问,林瑞自动让开位置,一名侍卫安静地躺在他身后的雪地中。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上前,蹲下,轻抚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的年轻侍卫的脸庞。

    这是……卫风。前一刻还帮小老虎割除了碍事的箭杆,这一刻,他却**在了它的母亲爪下……

    可是,那只老虎咬不到他们也扑不到他们,为何……会变成这样……

    “颈动脉大出血,无救。那只大猫的爪子,特歹毒了。”

    身后传来暗沉的声音,那只温暖的大手依旧是扶上我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请节哀。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毕竟他是为了救你才走的。”

    “为何……我要哭。”不敢回头,我倔强地反驳,只是那颤抖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泄露了自己的心情。

    “为**者,也为了活着的人。眼泪这种廉价的东西,泄出来了既排毒又养颜,还滋润眼球,偶尔流一点,没什么的。哭哭更健康。”

    他的话象是打开了阀门,我的泪水开始不受控制的扑簌簌的往下掉,在洁白的雪地上砸开一个又一个的小坑洞。

    ……对不起。对不起……为了我的任**,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还白白丢了**命……

    说什么赏赐,即便我倾其所有,也换不回你一个憨厚的笑容了……

    一件宽大的披风兜头盖脸的铺了下来,把我整个人都裹在那温暖的气息中,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的视线。我的眼泪掉得更放肆了。

    百步开外的林子中,一个高大的人影骑在马上,悄无声息的藏身在粗壮的林木后,一动也不动。那宽厚的大手紧握着弓壁,另一只手,还抓着一支箭矢,那尖锐的三角箭头泛着森寒的青褐色光泽,见血封喉。

    刚才他一直在瞄准,一直在找机会。谁料到,那个笨蛋居然突然跳下高台!然后,人群开始混乱,台上台下的侍卫把主子们围得滴水不漏。再加上那只凶猛的巨兽突然现身,身子敏捷的东扑西窜,高台上前排满了弓箭手,把那人的身形隐了去,让他完全失去下手的最佳时机。之后把箭矢又瞄准了那只巨兽,却又担心,那**中箭之后狂抓伤咬**那个笨蛋!万一射偏了,射到侍卫身上,高台上那些眼神犀利的家伙立即就会觉箭矢是从这个方向射出的,把自己当成刺客怎么办?虽说自己可以立时撤退,嫁祸给北齐人(那支淬毒的箭矢上有北齐的纹饰),可没想到,北齐太子居然真的出手了!让人吃惊的是,高太子出手的目的不是为了废掉自己的皇帝弟弟,而是要救他!甚至,在不伤害那头猛兽的基础上,只三箭,就成功的让林靖宇化险为夷!看他的射击力度和准确度,并不亚于自己!而且,他对林靖宇的态度——实在是,太让自己担心了……

    “二哥,你怎么在这里?今天打了多少猎物?”

    身后不紧不慢地打马上来两人,看那纤细的身形和花里胡俏的装扮,就知道又是那两个不学无术的双胞胎。两人的马背上只驮了一只梅花鹿,外加一只松鸡。

    轻扫一眼,那两人肩背上背的箭箙里的箭并不见减少,可见也没有认真的在打猎,指不定他们的猎物还是捡别人的,或是侍卫们打好了进献的。

    敛去眸中的鄙夷,林瀚宇不着痕迹地把箭矢放回箭箙里,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七弟八弟好兴致,去了这半天,光顾着赏雪,倒没把狩猎当一回事。莫非那头鹿是自己撞上来的不成?”

    林轩宇只当他在开玩笑,不满地嚷嚷:“二哥说的哪里话,这鹿和松鸡,可是我们兄弟俩合力整来的!不信你问小七!对不对啊!”这后一句,是冲着林思宇说的。

    林思宇只笑不答。林轩宇自觉无趣,便也没再多嘴。

    其实,他们的猎物确实是侍卫帮打的。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又不靠狩猎吃饭拿奖赏!今儿出来玩,就是图个高兴!可是就这么空手回去又怕被人看不起,所以就——嗯嗯,就是这么回事啦!大家心知肚明不点破就好!

    “二哥,怎么没看到你的猎物?”

    围着他转了一圈,林轩宇忍不住询问。

    “你二哥我,正在等着他们把东西弄上来呢!”林瀚宇瞥了林子深处一眼,骄傲地笑道。言下之意就是:他打下的猎物都让侍从们收拾去了,自己只管不停的放箭,他们只管在后头捡。

    “哗!这一番又打了什么大家伙?说来听听!”林轩宇立即来了兴趣。

    “也没什么,就几头鹿,几只鸟……”

    林思宇耳朵听着他们唠嗑,眼睛却是直视前方。

    那里围着一群人,貌似出了什么事。

    他微微蹙眉,目光状似无意地放到眼前这位残暴的二王爷身上。

    此时的高台上,也有一个人的目光穿越森林,直直的看向他们。嫣红丰润的唇角不自觉的翘起,挂上一个讥讽的笑容,一双清亮的大眼睛微微眯起,眸色蓦地变深,变得有些晦涩难懂。

    ……大燕国的王爷?他的利箭,瞄准的是自己——抑或是台下那个笨蛋?

    还有北齐国皇太子跟大燕国皇帝的关系……

    真是有趣呵……

    到了夜晚,即便燃起篝火,开起了晚会,大家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一番笑闹,气氛却也显得有些消沉。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的皇帝我——心情不爽!十分的不爽!情绪很低落!

    大家都晓得要避开盛怒中的我,都害怕我砍他们的脑袋,因为今天让我陷入险境的所有官员和担任护卫职责的侍卫都有罪!周全为我打了几头野猪几头梅花鹿还有几只漂亮的锦鸡回来,难得珍贵的是还有一只雪豹,可惜已经**了。不过那豹皮做成袄子送给林靖宇穿在身上一定很暖。话题扯偏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想说的是:周全打猎归来,知道了老虎袭击人的事,而且袭击的还是我这副尊贵无比的身子,当时还差点吓出心理障碍了指不定现在还留下了深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他立时勃然大怒,把在场的所有官员和侍卫都狠狠的鞭打了一顿——哦,说错了,官员他没敢打,只是直接飞鹰传信通报给了刑部,让刑部做好准备,等他们一回去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可笑的是,貌似刑部尚书也在此次狩猎陪同官员之列,他儿子正是那个射了我的小虎一箭的笨蛋。看他们父子俩跪在我面前鬼哭狼嗥,抖得象筛糠似的,我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那一箭之仇,我该不该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