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s68驿马场外数米远,蒋钦气喘吁吁放慢脚步,扭头惊惧的瞧去,厚重院门和原木围栏遮挡已看不到江彬的身影,慌乱惊恐的心这才稍稍有些安稳,抬手擦了一把汗落如雨的脸,怨毒嫉妒羞怒等负面情绪又瞬间弥漫整个心头。

    蒋钦苍白的脸随之扭曲变形,突然抬脚将满脸讨好牵着自己坐骑过来的马卒踹翻在地,抓过缰绳,手上的青筋暴起,冷笑喃喃道:“既如此,也就别怪我无义,咱们看谁笑到最后。”翻身上马,马镫使劲一磕马腹,灰花战马疼得惊叫长嘶,猛地高扬起两只前蹄,窜了出去,一阵风般冲上木桥……

    驿马场内,虽然蒋钦被江彬厉喝惊惧退走,可是偷瞟着江彬依旧面无表情阴沉的脸,刘保本等人心里的寒意不减反增。

    江彬发虚的眼神又落回朱寿身上,耳旁不断重复回响着那位不知是东厂还是锦衣卫的来人临走时的问话。

    江彬偷听到来人传话刘瑾震怒不能容他,心里既恐惧又震惊,自己私贿司礼掌印王岳,事自认为做的隐秘,可是刘瑾是怎么知晓的。

    时隔三个多月突然发作,这问题必是出在京里,难道是自己那个远房侄子江禄不经意说走了嘴,落入有心人耳中?

    答案随即被否定,江彬之所以用他在京城为自己的仕途打通关节,就因为江禄谨小慎微,嘴巴严实,多余的话从不多说半个字。

    那问题只能出在了宫里。这个答案江彬是最不愿意得出的,可如今偏偏只有这个答案最接近自己遭遇到的危机。

    从先帝驾崩新皇继位这三个月,江彬可说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对自己将宝全压在王岳身上,在心里不知懊悔过多少次,可事情已经做了,没有后悔药可吃,心里只能无数次的企盼这个执掌近二十年司礼掌印,圆滑老谋的王岳能讨得新皇欢心,依旧荣宠。

    这种患得患失茫然焦虑的心情在昨晚终于被听到的无情现实击碎碾成了齑粉。

    江彬从保安卫后宅出来赶回家去的这一路上,脑子都是一片混乱发懵,可却不知为什么,京里来人临走时的问话却一直在耳旁响着,冥冥中就仿佛这问话似乎就是自己的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不知是不愿捅破这荒谬难以解释的臆想还是其他江彬弄不明白也不愿想明白的原因,江彬突然萌生了一个让他心跳剧烈难以抑制的念头,那就是跟着这感觉走。

    反正事已至此,不如就由着这荒谬的念头走下去,无论如何都总比什么都不做束手待毙强吧。

    只是他可以相信吗?纵然是要寄予念头,可他这个人绝不能如脱缰之马,必须要能驾驭控制住,控制之法何在?

    江彬发虚的眼神动了一下,眉心深蹙,无意识的将目光从朱寿身上挪开,再次慢慢依次瞧过桌上的金银玛瑙饰物和牛羊马匹,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罢了,看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江彬眼神欲收之际突然停住,怔怔的瞧着跪着的刘春华,眼神随即亮了,放射出惊艳与惊喜交织之色。

    这想必就是刘保本的女儿吧,果然长得国色天香,尤物一个。真没想到这东八里堡弹丸小地竟有这般绝色女子,还真是空谷生幽兰,荒涧长灵芝,芳草隐于乱丛,也无怪蒋钦会因嫉生恨,要置朱寿那小子于死地,这样的尤物娇娃,连本官瞧见心神都为之所动。

    只要将这只风筝握在手,那小子就是放出再远,这线依旧还是攥在本官手里。积郁在心里的担忧瞬间荡然无存,江彬嘴角绽起难掩的笑意,但稍显既收。

    “朱寿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江彬的突然开口让朱寿身子微微一颤,只是听他话里的语气却是不咸不淡不重不轻,急切间怎么也没能品不出这话里的意味。

    朱寿抬眼微露警惕的瞧着江彬淡然看着自己的神情,心突有所感,悬在半空的心随之轻巧落地,脸上迅速堆起笑容,腆脸笑道:“卑职惶恐,这都是大人您的调教好。”

    江彬嘴角绽动,露出玩味笑意,没再理会朱寿,而是瞧向一直忐忑难安的刘保本:“刘族长,咱们可是有过交情的。令爱许配本官治下之兵,这样的大喜事,竟然不知会我这个长官,你这可未免不够朋友了吧。”

    刘保本一愣,随之惊喜的看着江彬,忙拱手陪笑道:“原是想亲自去卫城告诉佥事大人的,可又怕大人公务繁忙,怕打搅了大人,因此犹豫着没敢前去,还请大人恕罪。”

    “这话越发见外了,咦,怎么还都跪着,都起来。”

    “谢大人。”

    刘春华玉腮羞红,低垂头,忙过去搀扶起自己的父亲。

    江彬笑道:“也罢,你刘族长不通知,那本官就亲自来了。不过,刘族长,令爱完婚时这喜酒不会也舍不得让本官吃上几杯吧。”

    刘保本眉开眼笑,连连作揖道:“佥事大人这话,学生可是惶恐得很,大人能屈驾前来出席小女的婚礼,这可是刘氏全族最大的荣幸。学生斗胆,有个请求,万望大人能够成全。”

    一旁低垂着粉颈站在刘保本身旁的刘春华,早已羞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如雪白嫩的粉颈已泛起了淡淡的桃红,双耳内如鼓敲,一颗心慌乱的似乎要从挺拔雪峰撞击而出。

    江彬微笑干脆道:“只要本官能做到,绝不推脱。”

    刘保本瞧了一眼发懵见傻呆站着的朱寿,笑道:“大人也知晓,学生这个贤婿,父母都已辞世,家中再无亲人。既然从军,在学生心里大人就是他的再生父母。成婚当日,若大人能作为他的父母主婚,学生和朱寿都会感激不尽的,就是不知学生冒昧此请……”

    江彬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本官心里也正有此意,刘族长你我想到一处去了。这夫家至亲长辈,本官当仁不让。”

    江彬的笑声和话语将懵怔发呆的朱寿惊醒过来,不对啊,江彬难道不是来查走私的吗,这、这怎么绕到结婚上了?

    朱寿一激灵,惊叫道:“大人,你误会了……”

    江彬微沉脸,转而笑着打断朱寿的话,道:“你且住嘴。本官与你岳父泰山讲话,你插的什么嘴,越发没有规矩了。”

    “不是,我、我……”朱寿头冒虚汗,口干舌燥,刚要接着辩解否认,史可朗咧嘴笑道:“寿哥,兄弟恭喜了。”

    孙大彪等人也围聚过来,咧嘴开心笑着。

    “哎,俺说兄弟们,依俺看啊,这些羊就甭卖了,就留着成婚时宰了摆席吧。”

    “这怎行,彪哥你是高兴傻了还是怎的,寿哥这是要去做倒插门的上门女婿,这刘老爷既是寿哥的泰山老大人也是寿哥的半个亲爹,这婚礼的一切花销都得是刘老爷掏。”

    “哎——!老蔫这话说的才是正理。寿哥都你妈做了上门女婿了,这婚礼还要出份子?那寿哥不你妈成了既搭上人还要搭上银子的大傻子了吗?”

    “对,没错,老蔫和侃爷说得是正理。”

    “呃说兄弟们,还有个事咱们可都要先想好了,这个洞房要怎么个闹法,寿哥成亲,要想早得贵子,就看咱们洞房闹得好不好了。”

    “是啊,呃看,就按呃们老家的习俗,呃们老家闹洞房可是热闹得很。”

    “滚一边去,凭啥按你老家的习俗,要论闹洞房,那还得是俺们辽东,俺们辽东……”……

    朱寿被手下这帮兄弟七嘴八舌的笑闹起哄,弄得脑子一个劲的嗡嗡,眼前都有些发晕。

    也难怪他,前世就是个快三十大几的光棍,好容易找到了心中梦寐以求的人生伴侣,刚进入到搂、抱弄个嘴啥的过些小瘾解渴的地步,还没轮到恋、奸、情热赤诚相对的境界,却不想一竿子穿到了几百年前,这又突然大张旗鼓要办喜事成亲,他能不懵吗。

    朱寿痛苦的揉着太阳穴,苦笑道:“你们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我这脑子都快让你们嚷破了。”

    史可朗等人都嘿嘿笑着意犹未尽的停住了嘴,挤眉弄眼的瞧着朱寿。

    一直低垂着粉颈羞臊羞喜交织的刘春华耳朵和瞧地美目的余光都一直在偷听偷瞟着朱寿这边的动静,史可朗等人兴奋的起哄笑闹,让她的心越发慌得不行,娇躯都有些不受控制的轻颤起来。

    脑子也随着笑闹话语不时说到闹洞房而不受控制的想着虚幻的闹洞房场景,凝脂如玉的小脸羞臊得如同着火一般,每一根细细的绒毛下似乎都能渗出血珠来。

    可接下来听到朱寿透着烦乱的苦笑声,慌乱的心瞬间一沉,火烧火燎的脸蛋红艳中透出了苍白,如一汪秋水纯净清澈的美目慢慢掀起涟漪,变得模糊起来……

    江彬面带微笑听着刘保本谄媚肉麻又絮叨没完的话,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不时还插上一句适时风趣的话,使气氛更加融洽,笑声不断。

    不行,这事今儿一定要掰扯清了,绝不能再像块狗皮膏药在身上出溜个没完揭不下来。朱寿铁青着脸走了过来,躬身正要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