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二百一十七章公平

    “怎么?金爱卿觉得很难吗?”见方连山默不吭声,光宗的大胡子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回禀陛下,这样做,草民觉得不公平。”方连山淡然道。

    “大胆狂徒!”众人尽皆色变,领相崔致源更是跳了起来,“陛下英明神武,天纵英才,雄才大略,公正仁慈,天下皆知,你竟敢口出狂言!来人……”

    “慢。”光宗强忍不快,缓缓道:“金爱卿何出此言?不妨道来。”

    “草民从没有说过自己是什么武神下凡,且草民已然胜了崔公子,陛下既然相信崔公子对草民的质疑,不知草民可否质疑崔公子的汉学才华呢?”方连山低头躬身行礼,“陛下真要出题,草民恳请崔公子也来回答,这样才算公平。”

    半晌,却没什么动静,方连山抬头一看,众人俱是呆,那崔怡却是一脸狂傲,鄙夷地斜视着自己。

    “金爱卿在武学上确实不凡,只是这崔爱卿的汉学造诣之深可是名满高丽,你真要和他比?”光宗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请崔兄指教。”方连山笑着道。

    “金左根,你这是自取其辱!”崔怡傲然道:“请陛下出题!”

    “好好!”光宗觉着这事儿特有趣儿,“我高丽先圣孙子他老人家说……”

    我靠!当孙子当上瘾了?方连山强忍恶心,上前一步躬身道:“启禀陛下,既然草民有武神下凡的嫌疑,这兵书对草民来讲似乎太容易了些。不如考些另外的?”

    让你装!崔怡冷笑道:“你想怎么考,尽管说!”

    “启禀陛下!”领相崔致源忙道:“汉学里作诗作文最难,不如就让他们作诗一如何?”

    作诗?众人俱是面面相觑,这领相也太护犊子了吧?也怪这金左根太……

    一张纸条悄悄传到了左相金柱元手中,看着这娟秀字体所写的内容,金柱元惊惧,抬头向王颜望去,却见王颜默然点头。

    你是不是方连山,立见分晓,王颜紧抿着红唇,紧蹙美眉,却是要做最后一次求证。

    “启禀陛下。”心一横,金柱元躬身上前,“臣以为要考就考最难的。请他们两人以今日击球为题,各写一诗词,时间不过一炷香。”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能识几个汉字就不错了,能写诗的那在高丽可是级大才子了,做应景诗?还以击球为题?别说高丽,就是放大梁又有几人能行?

    这招忒狠了!金左根肯定写不出,反正武夫一个,丢了脸也没什么。可崔怡也没那么大能耐啊!哪儿丢得起这个脸?

    崔怡脸都白了,再难也不能难得这么离谱啊!

    崔致源眼神怨毒,恨不得把金柱元撕个粉碎,刚想进言,光宗却开口了。

    “才目睹了武学奇迹,现在竟又能领略我高丽的文学昌盛,寡人准了!取纸张笔墨来,点燃香火!”光宗大喜,对金柱元的提议深表赞赏,若两人真能写出高质量应景诗词,那高丽的汉学水平在自己的统治下定然又大大提高了,这可是一大盛事啊……

    远离众人,两人分立高台左右。

    许多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扰了两人的思路。

    一炷香已经燃过一半了,崔怡脑中纷乱异常,想要抄袭些诗词,却是没这方面的诗词收集,自己想了两个句子,又怕粗俗得被他人笑死,再崩不住才子形象,急得挠耳抓腮,头凌乱,笔杆都快捏断了。耳边似乎传来了众人窃窃私语,崔怡强压急躁,颤巍巍地写了起来。

    方连山却很悠闲,一会儿看看天边的云彩,一会儿又向台下几个白皙女子抛去几个媚眼,偷偷甩两个飞吻,惹得无数女子低头害羞,香汗淋漓,他似乎很享受这万众瞩目的感觉。

    什么武神下凡?就是个武艺出众的武夫罢了,看人家崔公子正一笔一划认真写着呢!方连山刚刚建立起来的高大形象顿时黯然不少。

    难道他不是他?名满天下的状元郎,堂堂国子监的祭酒,会写不出一应景诗?若不是,那眼神,那背影,那无赖的话语……若真是他,为什么会变了容貌?为什么会成了商铺的管事?为什么会写不出……王颜心里乱得厉害,期盼、失落、恐惧……

    突然,一道有些猥琐的目光射了过来,王颜心中咯噔一下,心脏如同小鹿受惊般狂跳,方连山竟朝王颜投去了一个自以为很帅的笑容。

    青烟袅袅,点点灰烬散落香柱下,红光微弱,即将燃尽。

    瞥了一眼满头大汗,正慢动作回放的崔怡,方连山转过身,提起了毛笔。

    崔怡脸色惨白,直瞪瞪地望着方连山,所有人亦震惊了,俱是齐刷刷望来。

    一颗红心直要蹦出王颜的起伏胸口。

    不是狼毫就算了,怎么还有几根开叉的杂毛?方连山意兴阑珊,一根一根仔细地剔除干净。

    敢情他就是在玩儿啊!众人十分鄙夷,热烈期待着崔怡能做出震烁古今的高丽诗词。

    我高丽第一才子的美誉啊!崔怡真想挖个坑把自个儿给埋了,却是硬撑着又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方连山无聊地将杂毛扯净,又吹了吹,突然立定,整个人猛地焕出一股骇人的气势,气场太强,把一旁端茶的宫女吓得差点摔倒。

    方连山全然不顾那零星的微弱香火,竟转身温柔关切,“美女,你没事儿吧?”

    宫女的脸刷地通红,低下臻轻轻摇了摇头。

    扑通声接连响起,数名观众再受不了,恶心地晕倒在地,毫无疑问,众人的美好愿望再一次落空。

    当众调戏妇女?王颜两排可爱的小贝齿咬得碎响。

    没等众人喘息一下,但见方连山身形突然动了,饱含墨汁的毛笔在白纸上飞舞起来,笔走游龙,快若闪电,瞬间完成,此时一炷香亦燃烧殆尽,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

    不会写字就画画?众人莫名其妙,丢下方连山,皆狂热地呼喊着崔怡的名字,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最出彩的诗词!

    “崔爱卿,快快将你的诗词呈现出来吧!”光宗热切道。

    奇的是,崔怡却是紧握着笔杆,嗫嚅着,没什么反应。

    “崔爱卿定是思劳过度了。”光宗很理解,吩咐道:“来人,将崔爱卿的诗词高高举起来,大声读出来,先让台下众人领略我高丽第一才子的佳作!”

    纸张被取走了,崔怡仍呆立着。

    “击球有感。”白纸被人高高举起面向台下众人,礼曹判书读了起来,“击球有感……”

    台下众人呆若木鸡,安静地可怕。

    “啰嗦什么!”光宗急道:“快读!”

    “启禀陛下。”大颗汗珠直往下掉,礼曹判书惶恐道:“这……诗词只有这么多!”

    “呈上来!”光宗一时没回过神。

    白纸铺在面前,但见上面只有“击球有感”四个大字,其余一片空白。

    “陛下息怒。”见崔怡仍傻乎乎地站着,崔致源急了,一把拉住,和儿子一起跪下,惶恐道:“犬子今日身体不适,又连番比试,恐伤了元神,请陛下恕罪!”

    “伤了元神?这就伤了元神?”光宗直要暴怒,“那还参加什么武科?将来怎么领兵打仗……”

    “陛下息怒。”见崔致源吓得如筛糠般抖,中军使徐熙上前躬身道:“是人皆会身体不适,崔公子又何以敢扰陛下的兴致?这金左根的诗词还等着陛下御览呢。”

    就试卷上那手烂字,他能写出什么诗词?这徐大人不是火上浇油吗?众人俱是惊疑。

    “公平?将金爱卿的诗词呈上来!”光宗一肚子火,真想找个地方好好泄一下。

    一名太监机警,见崔致源向自己悄悄点头,忙抢在礼曹判书之前将方连山的诗词呈给了光宗。

    这纸上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太监在光宗身后立定,悄然向崔致源使了个眼神,崔致源会意,暗暗松了口气,只要金左根写得比儿子还烂,一切就还能挽回。

    等了许久,没传来雷霆震怒,咆哮大吼,连最轻微的声音都没传来,崔致源心中奇怪,偷偷抬头一看,却见光宗正对着方连山的诗词呆,仿佛陷入了沉思。

    陛下被气糊涂了?众王公重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莫名其妙,王颜好想飞过去一探究竟,却是强忍着。

    “砰”的一声,光宗猛地一拍身前案几,双目圆睁,大胡子颤抖个不停,指着方连山,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

    完了,众人全爬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王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心如刀绞。

    “陛下息怒。”躲也躲不过,金柱元和徐熙齐齐在光宗身前跪下,“请陛下保重龙体,臣等罪该万死。”

    “你们……快看!”光宗终于颤抖着说了句囫囵话。

    莫非真画了幅画?金柱元和徐熙对视一眼,一起恭敬地将诗词接过。

    这一看不打紧,一哆嗦,两人差点儿将诗词掉地上。

    众人更是惶恐,狂风暴雨将至,保住自己小命要紧。

    “用笔圆劲有力,使转如环,奔放流畅,一气呵成!”徐熙赞道:“援毫掣电,随手万变,老夫虽出身行伍,却也感觉到一股大气扑面而来!”

    “此狂草骤雨旋风,绚烂之极!”金柱元惊道:“却又古雅平淡,苍劲浑朴,神来之笔!神来之笔!”

    “下笔刚健如金铁,又姿媚如女神,如同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让人沉醉其间,不忍离去!”光宗叹道:“皇宫收藏了一副大梁草书之圣的真迹,寡人以为,让草书之圣来书写亦不过半分!你们看,这个‘流’字,真乃神迹……”

    两位书法爱好者加一位将军,你一句,我一言,认真地对每个字书写的美妙之处细细品评起来。

    脑筋跟不上,颅内充血,众人晕了一地。

    崔致源傻了,崔怡瘫软在地。

    金文焕根本就是痴呆状,石化中。

    你还活着!坏蛋!你还活着!骗我!骗我!笑颜如花,王颜轻靠在木柱上,任由清泪滑过绝美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