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背影明明挺得笔直,却散发着孤寂漠然的气息,他没有看到,方才揽在一起走出很远的两个人停下了步子。

    “要不要我去帮你把他追回来?”

    陆浩笙问道。

    “不用了,追回来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男人。”

    何青梅望着那个自己用整个青春追逐的男人越走越远。淡淡地说道。

    “你刚刚,是怎么回事?是因为他?”

    何青梅淡然的语气,反而是让陆浩笙觉得心里堵得慌,真的不在乎了,不想要了,方才为什么要直直地往车堆里钻,想到方才何青梅差点被车子正面撞上。陆浩笙便不能不暴躁。

    “刚刚?”

    何青梅眨了眨眼睛,似是不明白。然后,伸手去碰陆浩笙的后腰:“你刚刚,有没有伤到?”

    何青梅问道。

    “没事,那个司机刹车技术还不错,只蹭到了点衣角。”

    陆浩笙因为何青梅的手碰到自己的后腰,觉得一阵酥麻,即使知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还是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渴求,他紧了紧自己的腰身,板正了脸:“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我才离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就成了这个样子,还有”

    陆浩笙的脸色难看:“你脸上是不是他打的!”

    陆浩笙觉得心火不断地往上冒,他的指尖,轻轻地碰触了一下何青梅脸颊上的指印,微微凸起的红肿。让他的手像是被火烫到一般,惊吓地收回:“慕以竹他太过分了!”

    “你不用为我报不平,他打了我一巴掌,我当时就还回去了。”

    陆浩笙的言语神态,即使知道他的心思,何青梅也再做不到对他冷言以对,尤其是对方方才不顾危险挡在了她的身前:“我还是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检查一下放心。”

    何青梅劝说,陆浩笙虽然觉得没事,可是,一是何青梅不赶他走让他心里升起希望,二是,对方的关心,让他觉得受用之极,既然何青梅不想要多说慕以竹的事情,陆浩笙便也不再多问了。

    对陆浩笙来说,费了不少力气,从京城回到a市,归根到底还是放不下何青梅,他想要将她一起带走。只是何青梅对慕以竹的感情横亘在这其中,陆浩笙便不得不多思多想了。

    “片子上看,先生你的身体很健康,不止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先生的骨骼密度也比一般人强,到底还年轻。”

    中年医生看了拍的几张片子,然后笑着对陆浩笙道,最后,还开了个有些冷的玩笑。

    陆浩笙提着自己拍的片子,笑盈盈地走出了房间,手插在裤兜里,等着何青梅,方才她说自己要去上厕所。

    来来往往的病人护士很多,看到这个身姿恣意的男人时,都下意识地会多看两眼,不论男女老幼,实在是陆浩笙长得确实很俊美好看,尤其是那身不加掩饰的贵公子的气质,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浩笙面上的笑凝结了,他的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望着斜对面厕所的位置,随手拉住了一个经过的小护士:“可以请你帮一个忙吗?”

    那双桃花眼,长得实在是犯规,只是看着,便觉得一阵电流麻醉了一般,小护士傻乎乎地答应了。

    没一会儿,小护士从女厕所里出来了:“先生,里面没有人了。”

    “谢谢。”

    陆浩笙扯着嘴角笑了笑,不知是在笑何青梅决绝的一点机会都不给他,还是在笑,自己的一厢情愿。

    手机响起,陆浩笙随手按了接听键。

    “喂,爷爷。”

    “你个臭小子究竟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回a市了,那里虽然是你母亲的家乡,但是,你不能光想着往那边去,你母亲已经去了,现在你在那边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了,你是她唯一的儿子,你能够做的,就是在京城里好好呆着,别让其他人把爷爷要留给你的东西给夺走!”

    陆家老爷子显然是对陆浩笙偷跑的行为很生气,再也顾不得一贯倡导的和自己最喜欢的小孙子说话时的淳淳教诲,怒吼出声。

    “爷爷,抱歉。”

    陆浩笙低垂了眉眼,对着那边那位真心关爱自己的爷爷说了声抱歉。

    “你不用对我说抱歉,我不需要抱歉,我只要你的行动来证明你不是让爷爷失望的扶不起的阿斗!”

    “你那个大哥,现在已经在凌天集团担任市场部总经理的职务了,你好自为之吧。”

    老爷子最后这句话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该说的,他都说了,要怎么做,就是陆浩笙自己的选择了。

    “老爷子,大少爷来看你来了,还带着女朋友。”

    保姆看着老爷子满面未曾消散的怒火,小心地禀报了一声。

    “什么大少爷,除了阿笙,这个家里没有第二个少爷!”

    陆老爷子先是皱眉喝斥,然后,想到了什么:“带了女朋友过来?”

    “是呀,是个挺漂亮的小姐,看起来家世也不错的样子。”

    保姆陪着笑脸道,在这个家里呆久了,自然知道老爷子的态度,那声看起来,就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陆老爷子听出来了,冷哼了一声:“阿笙要是愿意找女朋友的话,多少大家闺秀排着队让他挑。”

    “那我让他们离开?”

    保姆问道。

    陆老爷子颔了颔首,保姆转身便要走。

    “哎,等等。”

    老爷子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让他们在客厅里等会儿,我亲自去看看。”

    他还是想要看看陆浩凌找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阿笙以后找的女朋友,可无论如何不能输给对方。

    拐杖在地上捣了捣,咚咚作响,老爷子有些小孩子气地想着:要是找的不如陆浩凌找的,他可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何青梅在陆浩笙和医生看片子的时候,骗他去上厕所,实际上,她直接离开了医院,一点都没有停留,对那么一个可以在危险关头挡在身前的男人,对着那么一个一直关心自己,在自己伤心痛苦的时候陪伴着自己的男人,何青梅的做法,太过狠心无情。

    陆浩笙是个好男人,他会给他爱的女人幸福,何青梅确信这一点,正是因为确信,她才不能再拖累了他。

    一个人的心,沦陷太过轻易,也许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照面,便是永世的沉沦,可是,想要再收回来,却是千难万难,即使慕以竹这般待她,即使心底真的开始恨起了那个男人,何青梅还是爱着他,她给不了陆浩笙想要的,那么,回报陆浩笙为自己的付出最好的方法,便是让他不要再跌入自己这团陷阱中,越陷越深,终至无法脱身,何青梅,不想要陆浩笙,步上自己的后尘。

    今天这一出假怀孕的戏码,开始的很可笑,结束的,更加可笑,她要想想,自己究竟要何去何从了。

    只是自己一个人,何青梅心里想的太过明白,自己和慕以竹的婚姻,也许真的是走到尽头了,她不知道慕以竹跟着她一路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是单纯的对青梅竹马多年习惯的关心,还是一点点爱意,都不重要的,她在他面前,已经将自己的所有能够付出的都付出了,已经把所有能够挽回的方法都试过了,慕以竹选择的,是不要何青梅,她也终于可以死心了。

    女人轻轻地勾唇笑了笑,样子狼狈而可笑,她伸出手,望着天空之上高高悬挂的太阳,望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不愿意摘下的钻戒,慢慢地,从手指上往下褪,也许是因为戴着的时日太久,只是一年,却是日日夜夜不曾摘下来过,一时间,居然觉得和手指之上的骨肉连成了一体般,使劲一拔,指骨剧痛,十指连心,所以,心尖也跟着痛,是应该的吧。

    从兜里掏出了男人当时扔下的戒指,和自己手上拔下来的戒指一起放在掌中,璀璨的钻石,映照着灿烂的阳光,一如那日他将戒指套入她的指尖时,那动人动心的一刻,嗤笑一声,何青梅将两枚钻戒握紧,紧紧地握着,然后,松手,一大一小两枚钻戒叮铃铃地在地上在尘埃中滚动,那么奇异的,一大一小两枚钻戒,摆在了一起。

    何青梅深深地望了一眼,转身便走。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像是身后有什么无法面对的东西在追逐着她一般,让她那么害怕地想要快快地离开。

    “青梅,你”

    “你这是怎么了!”来厅庄巴。

    高世昌开门的时候本来还想要下意思地笑笑,可是,在看到对方脸上越发狰狞的指印时,却是失声惊叫:“谁打的!”

    他的脸色极其的难看,恨不得把打了何青梅的人狠狠地抽一顿。

    “我好饿!”

    何青梅将手上的包包扔到了沙发上,然后,大喇喇地歪在了软软的沙发上,抱着抱枕,瞅着高世昌怒气满满的表情,只有这么一句话,就让对方心疼的无以复加:“哎,你”

    高世昌皱眉,还想要问的,因为对方的话还有这么一副样子,无奈地去了厨房,厨房里哗啦啦一阵响动,只是一会儿,一股子浓香飘来,高世昌端着一个大碗放到了茶几上:“呐,只有泡面了,老坛酸菜味的。”

    何青梅厌恶地看了一眼泡面上面那一片片黑绿色的酸菜:“我想吃酸辣牛肉味的”

    “喂,大小姐,现在只有酸菜味的,而且是我最后的存货了,爱吃不吃哈。”

    高世昌拿着筷子敲了敲大碗的边沿,嘴里说着爱吃不吃,却是将表面上的那些酸菜都给撇了出来,扔到了茶几上:“下面放了个鸡蛋还有一根火腿,特殊福利,下一回可没有了啊。”

    何青梅接过了高世昌手中的筷子,把大碗往自己面前一抱,先就翻出了泡面底下的火腿和鸡蛋:“鸡蛋煮的火候太大了,一点都不滑嫩,火腿你就不能给片一片呀,面里都没有多少火腿的香味,调料包你是不是全放进去了,太咸了,面条也煮的过头了,都坨成一片了,怎么吃呀”

    何青梅一边不断嫌弃着,挑剔着,一边将一大碗面连汤带水全都塞进了肚子,直到打了个饱嗝,才将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的大碗哐当一声放到了茶几上。

    “心情有没有好点?”

    高世昌递给何青梅一块纸巾。

    何青梅接过来,抹了抹嘴角:“还差点,如果有香辣味的,就更好了。”

    香辣味的,辣到了头,就能够毫无顾忌地哭出来了。

    冰凉的感觉在脸颊上一落,何青梅打了个冷颤,抬头,是高世昌拿着冰袋替她冷敷:“女人的脸面多重要,你现在脸上可还有伤,要是敢吃什么香辣牛肉味的泡面,纯粹是不想要你这张脸了,本来长得也就是一般,再把脸给毁了,谁还看的上你”

    高世昌尴尬地住了嘴,说着说着,便将平日里的话语带了出来,忘了何青梅现在的处境。

    “大胖。”

    “哎。”

    高世昌这一次没有反驳不准叫他大胖了,实在是他担心死了何青梅的状态了。

    “我今天拿着那份假化验单去了。”

    “哦。”

    “以竹说要和我离婚,挺坚决的。”

    何青梅就像是在闲话家常似的将今天的经历告诉了高世昌。

    “啊。”

    高世昌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成了应声虫一般,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了。

    说实话,他现在其实挺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调查慕以竹的秘密,知道了慕以竹的身体状况,知道了慕以竹的打算,他就开始进退维谷,不知如何做才是对的,他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替何青梅骂慕以竹,替何青梅出头,哪里至于像是现在似的,只能够看着何青梅一次次碰壁,一次次伤心。

    “你那是什么表情?”

    何青梅斜着眼睛倪了高世昌一眼。

    她将身子往后一倚,方才吃泡面扔掉的抱枕又抱在了怀里:“我想通了。”

    “你不是说过吗?强扭的瓜不甜,该放手时就放手,所以,我想通了,我放以竹自由。”

    何青梅的话字字清晰,高世昌却觉得自己耳朵有些不中用,作为从小长大的朋友,他最清楚何青梅对慕以竹的在意,怎么会突然就说要放慕以竹自由了。

    “你没发烧吧?”

    高世昌的手往何青梅的额头上一放。

    “你才发烧呢,刚刚你给我用冰敷脸,我现在冷静的很呢,可是。”

    何青梅瞪了高世昌一眼:“帮我个忙。”

    “什么忙?只要是你的要求,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世昌猛地拍打了几下胸膛,做赴汤蹈火状。

    “帮我找个可靠的律师,给以竹发一份离婚协议书。”

    “不是他不要我,是我不稀罕他了,是我不要他了。”

    “以竹害我丢了这么多次脸,我也让他丢脸一次。”

    何青梅慢慢地将自己的打算说出,脸上带着一丝丝笑意,似乎真的是放下了一般。

    慕以竹盯着何青梅的眼睛,盯着那双弯弯如同月牙的眼睛:“可靠的律师没有问题,你有没有其他的什么要求?”

    “比如大丰集团,那是你父母留给你的。”

    高世昌想到慕以竹那个时候的嘱咐,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料子,大丰集团在我手上,估计不出几个月就要关门,我爹妈那么辛苦经营出来的,以竹也耗费了那么多心思,在他手上更好。”

    “你不是这几个月一直都去上工商管理的课程吗?”

    高世昌皱眉,不管慕以竹以后是生是死,何青梅真的和他离婚的话,高世昌都想要劝何青梅守住自己应该得到的。

    “你今天怎么了?”

    何青梅挑眉:“平日里你不是也不愿意继承你爸名下的那些产业,就是自己开着一个酒吧吗?多逍遥自在的日子,你过的不错,我也想要过一下。”

    “再者说”

    何青梅抿嘴笑了下:“无所谓了,以竹想要的,我都给他”

    给了他全部想要的,然后,她就能轻松些吧,何青梅笑着,笑的眉眼弯弯,眼底深处,却是深深的恸。

    慕以竹挂了电话,是高世昌打给他的,那个男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了他一句话,如你所愿了。

    什么叫做如你所愿了呢?是何青梅终于改口风,同意离婚了吧,他这样想着,脑子里一直隐隐的抽痛,终于化作了剧烈的刀割针刺之痛,男人手中的手机掉落在地板上,而整个人,也不由地蜷缩了身子,紧紧地捂住了脑袋,口中一声声闷哼,手张开,又握住,手握住,又张开,一时间,掌心中血肉模糊。

    滴滴鲜血滴落在地,像是红梅绽放一般,红的刺眼。

    “厄!”

    又是一声呻吟,慕以竹半跪在了地上,他的一只手抓住桌子,下一刻,桌子上的一堆文件,飞扬而起。

    散落了一地,慕以竹的眼睛,充血,眼前所见,都覆上了一层红色的薄膜。

    “总裁!”

    丁特助听到办公室里的响动,过来查看,谁知道却是看到这样一副画面:“总裁,你怎么了?”

    “药!”

    “药在哪里?”

    丁特助看着慕以竹的样子实在是吓人,一边问一边翻找起了抽屉,一直翻到了最底下,才找到了一瓶营养素。

    “是这个吗?总裁”

    丁特助扶住慕以竹,对方的身子微微痉挛,眼睛已经上翻,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唇间青zi却又马上被咬出了血,这分明是痛到了极致的表现:“总裁,你快吃药呀,张嘴吃药。”

    一贯冷静的丁特助都慌了神,她的手指掰着对方紧紧咬合的唇齿,却始终掰不开,猛地,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抓住了她手中的药丸,颤抖着,将丁特助手上的一把药丸全部塞入了嘴里。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呛咳声,一半的药丸被吐了出来,而另一半的药丸,艰涩地咽下。

    咽下了药丸,慕以竹半天没有再动一下,若不是他胸口的起伏,恐怕会以为这是一具尸体,良久:“丁特助”

    “总裁”

    丁特助还有些恍惚,她知道总裁身体不大好,经常发烧,但是,她是第一次知道,对方的身体这样不好,到达了这样的程度,这根本不是什么小毛病!

    一时间,她脑袋里乱糟糟的,不知所措。

    “麻烦你帮忙收拾一下这里,别让其他人知道。”

    “总裁你要不要打电话给周医生。”

    “没那么严重,我去休息室休息一下就好,有什么文件会议,都可以找史密斯。”

    “总裁,你的样子”

    丁特助看了一眼男人手上衣摆上,唇上沾染的血迹,还有全身沾染的那些尘埃。

    “休息室里有换洗的衣物。”

    慕以竹说完了话,手使劲一撑地面,站了起来,又是一阵晕眩。

    飞机降落的声音老远便听到了,候机大厅里顿时一片忙乱,高世昌也举起了准备好的牌子。

    戴着金丝眼镜,一派斯文的男子老远就看到了那比起周围的人格外大而夸张的名牌,唇角牵起一抹笑,拉着轻巧的行礼,向着那边走去,同时间,高世昌也看到了他。

    “书呆子,好久不见了。”

    高世昌一拳垒在了邓百书的胸口处,戴着眼睛的男人向后微微一倾身子,那有力的一拳,只碰触到了他的衣服。

    “喂,兄弟和你打招呼就这样躲避的呀?”

    高世昌不满,勾住了对方的颈子,这一次邓百书没躲避开,也是不想要刻意躲避。

    “书呆子,还有我呢。”

    清朗的女声在另一面响起,侧首,看到的是一个高挑美丽,满面舒朗之色的女子:“何霸王?”

    邓百书下意识地猜到。

    “你看,我就说他一眼就能够认出我吧。”

    何青梅骄傲地瞟了高世昌一眼,然后上前,给了邓百书一个热情的拥抱。

    丰满的胸,让邓百书脸颊微微一红:“松,松开”

    “哎,这不是美国那边打招呼的方式吗?书呆,你在美国历练那么久,还是这么容易脸红呀。”

    何青梅看邓百书的脸越俩越红,才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然后就是戏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