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忠良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了。这伙小兵一点也不买他的账,他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反而吓得腿脚都软了。反倒是肥婆,那双肥腿还在锲而不舍地横扫着大街,只是尘土早已尽了,扬不起多少灰尘,嘴里还在厉声尖叫,不过见了这伙厢军竟然何知县也压不住,音量不觉间收细了许多。

    周尽山等扑了过去,那伙衙差慌忙阻拦着,七嘴八舌地辩解着这位就是知县大人,不是汪洋大盗……可怜的何忠良双腿都不听使唤,在一个衙差的拥抱下,给拖着一步一步往后退着。

    叶冲可不想给办个殴打朝庭命官的罪名,见机喝住了兴致勃勃的周尽山等。和颜悦色地道:“原来你真是何知县啊,但你既为朝庭命官,怎么会跟这雌雄大盗是亲戚?这个倒是奇怪了。看来本将还真的要向朝庭禀报,核实核实何大人的真正身份才行。”

    何忠良回过气来,怒道:“你这狗……你血口喷人,本官……本官……要告你蔑官之罪……呼呼……”他不停地喘着粗气。叶冲笑道:“何大人不必动气,这是非曲直咱们可得断个清楚,何大人想必为官多年,断案定然有一手,这个案子还得请何大人出手,也好还我们军营一个公道。来呀,把那个汪洋大盗提过来。”

    胡水清应了一声,把软如鼻涕的雷功揪了过来。叶冲问道:“姓雷的狗贼,你家中可是有上好的香木,还是从西天笠运回来的那种?”雷功口中嗥叫:“表兄救我……”胡水清二话不说,一巴掌便扇了过去,打得他再不敢出声。

    叶冲厉声道:“姓雷的,回答我的话!”雷功见胡水清扬起手又要打,连忙叫道:“没有没有……”叶冲沉下脸冷冷地道:“还敢抵赖!你刚才是怎么放屁的?”雷功叫屈道:“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啊,小的怎知道什么是西天笠?”

    叶冲扬声道:“各位乡亲,这姓雷的话大家可都听见了。”便有人应道:“他是说过了,那凌家把他的西天笠运来的香木烧光了,还要寻凌家的晦气……这个我们都听见了。”终是有人仗义直言。

    叶冲对何忠良道:“这可是这贼厮鸟言之凿凿,放之四邻而无法改口的。这何大人又有何说?”何忠良愤愤地道:“他家有香木又怎么啦,岂有此理!”叶冲笑道:“他要是真的买回来的,来路正当当然没什么?不过在下的军营正好失窃了一批香木,这可是军需用品,我的上官可是急得要命,要本官急速破案。这不,这贼厮鸟鬼使神差的自己认了,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义必自毙,想不到本官费了那么多的吹灰之力,总算是功德圆满,破了这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可喜可贺。”

    他兴之所致,不停地抛着书袋,只听得何忠良一愣一愣的,心道:“什么乱七八糟,狗屁不通!”不过他总算知道了一个大概,这不知什么来路的小厢军的军营里不见了一批东西,这小小的狗官奉命来查,结果便到此污蔑自己表弟,不外于此。偏这表弟这夯货不知怎么的落了口实给他,弄到了这种境地。不过抓奸在床捉贼拿赃,显然这贼配军没有任何证据,有也只是从表弟那夯货口中所说,可算不上证据。

    这何忠良为官多年,却也是办案见得多了,大宋律法也算精通,便说道:“你怎知道他家中香木就是你所失那一批?”叶冲道:“这还不好办吗?咱们大宋从西天笠进口的香木可是少之又少,这贼厮鸟有没有购置,一查就知道了。如果他家的香木真有真凭实据的购置物证,在下二话不说,当向他磕头赔罪,并补尝他今天的一切损失,然后自个儿到何大人衙门投案自首,请何大人判罪。嘿嘿,如果这贼厮鸟没有证据,那在下可就不客气了,非得把这贼厮鸟押回军营,慢慢的审问,还要把他的同党一一抓回来,问明事实,再送去给何大人判罪。嘿嘿,何大人你说对不对?不过,何大人,你既然是这贼厮鸟的亲戚,那可得回避回避,说不定还会牵连到何大人。”

    何忠良眼皮急跳,虽知叶冲胡口乱言,却又无从反驳,眼见这伙厢军如此强横,要是押到他们军营,这表弟恐怕就凶多吉少了,万一屈打成招,把自己也牵了进去,哪就惨了,看这贼配军的意思,显然是要行此招?怎么办?怎么办?王相可是去泰山了呀,万一这贼配军动起手来,自己可是捱不住那苦刑的,何忠良不觉心惊胆颤,这大宋的官衙的黑暗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那就必死无疑的,只奇怪这伙贼配军到底是从那儿蹦出来的,不怕官不怕管?莫明其妙。

    正自头痛间,却见远处一队军卒奔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驻祥符县厢军虞侯李兴万,按级别可比眼前的贼配军高级多了。何忠良宛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叫道:“李虞侯,快来快来……”

    这李兴万接到报告,听说有几个厢兵士卒在城东闹事,便匆匆带了四五人赶了过来,他边小跑着来到何忠良面前,谦恭地一揖道:“下官见过大人……”何忠良拉住他的手道:“李大人你来得正好来得正好,你瞧瞧……”他指着叶冲,不停地哆嗦着。

    李兴万见这平日倨傲的何大人居然亲热地拉着自己的小手,心中激动,几乎眼泪盈眶,朦胧中却见对面的小军官服饰只是个指挥使,可比自己级别低了两级,不由得昂起头,挺身而出,傲慢地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见了上官也不下跪!”

    叶冲见这李兴万年纪大约四十上下,倒是生得一副忠厚老实相,谁知一来就摆出见高拜见低踩的狗模样,心里极不舒服,暗道:“奶奶的,俺的相学又失灵了。这大宋的官员怎么尽是这种德性,恶心!”当下哼了一声,理也不理。

    李兴万等了半天不见前面有人跪下来,大觉无趣,只得放平了头,左右打量,发觉对面的厢军虽然衣服全是簇新的,但确确实实是厢军军卒,那小军官也是实打实的厢军指挥使,绝非禁军军官,怕他何来?当下又昂首阔步,跨前几步,大喝道:“大胆,本将乃是驻祥符县厢军都虞侯,你们这帮狗才,竟然……”

    任天见这低级军官竟然呼三喝四,怒喝道:“放你娘的狗屁,什么狗屁虞侯,老子正在办着大案,你识相的乖乖回你营里去,不然连你一块抓了。”这伙高手别说是厢军虞侯,就是禁军虞侯也爱理不理的,哪能会把李兴万放在眼里?任天很生气,便是直言喝骂。

    李兴万啊了一声,想不到这些低级军官如此强横,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立即你你我我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气愤之余却在想:“这班家伙个个精壮强横,到底会是哪个部份的,我们厢勇中可没有这样的劲卒哟。奇怪?看那些家伙模样,恐怕在禁军中也找不出几号来,咦,这倒是奇哉怪也,莫明其妙。”

    他可是军中老油条,眼光也毒得很,眼见叶冲气定闲凝,周尽山等孔武有力,而且都是油光满面,必定是吃得好睡得好的家伙,遍观厢勇哪能有这种气色气势?看来这伙人不简单!李兴万可是极会见风使舵的人物,见多识广,马上便得出了这伙人必定大有来头的结论,同时告诫自己万万不能去惹他们。只是那任天直言喝斥,这面子还真是落不下,咱好歹也是个厢军高官嘛!他涎下脸来,陪笑道:“对面的兄弟,李某还真眼生的很,不知是哪部份的。”没办法既然对方强横,好汉可不能吃眼前亏,李兴万不能不放下了架子。

    叶冲皱起眉头,心道:“这家伙见风使舵,还真是汉奸的人才,佩服佩服!”便说道:“李虞侯,我们哪部份的你就别管了,在下奉命侦查一个要案,现在快要水落石出了,李虞侯既然吃的大宋朝庭的饭,这事可得配合才成。”李兴万忙道:“是是是……这个可是在下职责所在……”

    何忠良眼见这李兴万竟然在比他自己低级的军官面前服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本县的案子自有本县处置,几时轮到你们来办?”叶冲笑道:“何大人,这可是我们军营的事情,我们当然得理清个头绪来,大人放心,到时我们会移交给你去办的,不过我得再次提醒何大人你,这贼厮鸟可是你的亲戚,何大人就最好不要插手!”他出言威胁,只气得何忠良全身颤抖,却又不敢发作。

    这时那雷功叫起冤来道:“我……我没偷你们的东西!”只是他的脸给打得涨如猪头,说话含糊不清。胡水清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吓得他再不敢出声。叶冲却笑道:“哪有贼厮鸟会自己承认做贼的?那我问你,你家中的香木是怎么回事?”

    雷功道:“我……没有……”胡水清扬起手骂道:“还敢抵赖!”雷功辩道:“真的……真的没有……”叶冲大声对周边围观的群众说道:“众位乡亲,这贼厮鸟一刻钟之前说的什么呀?”众人见这恶人遭难,心中早有说不出的痛快,眼见这伙小军卒如此强横,就连那凶狠的何县令也全然不惧,更是心花怒放,便是杂七杂八地应答:“这小贼方才已认了家中有香木,还是西天笠运来的那种,叫凌家这场火烧了,还逼着凌家赔偿一千贯钱……”

    叶冲逼视着何忠良道:“何大人,可听见了!”何忠良眼皮狂跳,不敢看叶冲,只是说道:“胡口乱言,作不了真。”叶冲道:“在下倒不是这样看,或许是这贼厮鸟骄横无比,又或者说他有什么人庇护,才如此肆无忌惮!何大人你说呢?”

    何忠良额头见汗,心中却在怪这雷功:“你这夯货,谅你也不敢去偷军营的东西,现在倒是落了人口实……瞧这混账厢军,似乎还想屈我……”他心惊胆颤,却又无从辨驳。

    雷功眼泪鼻涕齐流,他叫起屈来,道:“我没偷……那香木……是我屈凌家的……”叶冲道:“你还敢狡辩,你明明是说凌家这场火烧了你的香木的。姓雷的,你尽管把购物的凭据拿出来,说不定当真是我们冤枉了你,要是拿不出,哼,那就请你偿偿我们军营的军法了。”

    这雷功哪里拿得出?心里只怪自己好说不说偏要说是人家烧了西天笠的香木,鬼使神差,无端端地吃了这样的死猫,惹来这班凶恶的军爷,就连自己的表兄也罩不住了。他也顾不得什么了,一口气地交待了他觊觎凌家的火药配方,好不容易找着这个机会,乘机勒索凌家的事实。还信誓旦旦地指天发誓,绝没有偷叶冲的香木云云……他哭天怆地,一把鼻涕一把泪,肿胀的嘴唇艰难地哆嗦着,真是见着偷笑,听者欣喜。

    叶冲一摊手说道:“何大人,这贼厮鸟这种行径,可有触犯朝庭律例?”何忠良尴尬地道:“这人因邻家失火秧及池鱼……但已有勒索行径,不过未曾得逞,按律当施以杖刑……”叶冲心道:“这狗官倒是精熟律法。”便笑道:“既如此,待在下把案情查得清楚,若真不是他所为,再发回给何大人审理,这样的小案,想必何大人定能禀公办理,也不用回避了。哈哈……”

    何忠良是个官场老吏,到了现在已经明白了那香木肯定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这伙可恶的厢军定是为凌家出头生事的,可惜这老表不争气,加上众目睽睽,恐怕已无法包庇了,心中只奇怪这伙人真的是吃了豹子胆,就连禁军高官王厉的妹子也敢打,有道是不怕官就怕管,他们不怕自己情有所原,但那禁军可是管着这厢军的,实在是岂有此理……

    何忠良无法想通,唯有以岂有此理论之了。只是这恶军官扣着自己表弟不放,回去军营再来个屈打成招,那可就不妙了,心里寻思着如何把自己表弟留下来,正自搜肠刮肚之际,便听一阵马蹄声传来,却见自己的衙门捕头陪着开封府副总捕头林时康过来了,心中一喜,只想:“这林总捕头或许有办法!”当即迎了上去。不料那林时康却对他拱拱手直接奔向叶冲,打起招呼来,何忠良松了口气,只想:“这林总捕头和这恶军官熟悉,那就好办了!”

    林时康抱拳朝叶冲道:“叶兄弟,您怎么来了?”叶冲心里好笑,这两次碰着林时康,两次都撞着他想要找的人,这林时康简直就是自己的“招才童老”啊……他也迎了上去,笑道:“路上见着林大哥如此焦急,做兄弟的可不能不过来看看。”

    林时康心中感动,知道叶冲所言不虚,他是完全没有可能会出现到这个地方的,一定是想来帮自己的忙。两人握手言欢,林时康悄悄地在他耳边问道:“叶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可要老哥帮忙?”叶冲也低声地道:“没什么大事,兄弟就是看不惯这恶人欺负乡邻,出手教训他一顿罢了,不过还得林大哥帮着善后才行。”

    林时康认识那雷功,有点担心道:“兄弟,这人的舅兄……”话出口,才想起叶冲是谁呀?自己虽未打听到他的来路,却也知道此人是童高两大人手下的头号宠将,据手下回报,那童高两帅对他可是亲热得不成样子,那叶冲真有可能就是自己还不知道的什么王公国戚子弟,不然……他有什么理由会怕那小小的王厉?他转口道:“兄弟既不想把事情闹大,那老哥就替你把它摆事实平。”

    叶冲微笑着道:“那可就有劳林大哥您了。”林时康道:“兄弟,那你等等,我去去就来。”他转身到了何忠良那边。嘀咕几句,便见何忠良的身子弓了起来,那李兴万的腰更弯了,何忠良一边抹着汗一边拱手,态度极为惶恐。

    林时康交待了几句,回过身来对叶冲笑道:“叶兄弟,你就给老哥哥个面子,把这事了了可好?”叶冲心里暗笑道:“林大哥吩咐,小弟自然遵从。”林时康便回头对何忠良道:“何大人,那犯就交由你们衙门处理吧,何大人可得禀公哟……”

    这时那肥婆一颤一抖地来到何忠良身边,胆子也好像壮了起来,对着叶冲他们尖声叫道:“你们这伙贼配军,我要告到我哥哥那里……”何忠良大急,想也不想一巴掌扇了过去,把那妇人打得一愣一愣的,怔怔地望着他道:“你敢打我……”何忠良冷着脸低声说道:“你不想你哥有事,给我闭上你的鸟嘴……”他神情狰狞,吓得那妇人赶紧把嘴闭上了。

    何忠良和李兴万厚着脸皮跟随着林时康过来,满脸媚笑,又是曲恭又是作揖,叶冲招得了凌振父子,心情甚好,也就客气地和他们虚礼一番,教训几句。林时康本要留他吃饭的,叶冲却不愿在此地多待,便客气地推辞了,带着凌会一家回返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