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暄当时没有注意,如今想想,这极可能是彼阿心结所在。

    “我以前想过。”彼阿冷着脸说:“有一天说不定我会被赶离千战世界。”

    因为彼阿太过坚持“均衡”,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如同印暄会在乎人口、关注生人与亡者比例,会在可能要死太多人的情况下,意图替某些人说情,希望放他们一马,他是仁慈的王。

    问题是,非定世界经历太久的争战,又被千年权贵影响的太深,不是那么简单可以恢复过来。彼阿是想慢慢来的,在今天听见白嵌与他的王的惨状前。

    说真的,要是他听见有人这样当面跟君上说,要他退位,他肯定发狂。

    “不要太小看非眠,我的存在意义,不是当帮凶,而是制止的栅栏。”

    印暄伸手将彼阿的手拉过来,牢牢的握紧,眼神认真。

    “不要忘了,你的君上我可是背景惊人,有黄金小狮子、有印琪,加上没有成王,却拥有无限趋近于王实力的你,一共‘三位’世界之王给我做后盾,区区一个非定世界,只有我不要它的可能,哪怕是非眠,都没资格赶走我。”

    印暄本性极为讨厌这种比背景、比势力、比实力的行为,好在是口头上用来安抚彼阿而已,那他就毫不客气的夸张一点说。

    彼阿不愿表露出来的惶恐,彻底被自家君上的“霸气”给打消。

    是啊,君上的人脉如此强大,他不该这么急,不该这么担心害怕。

    “君上,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彼阿抽回手,缩小身体后,踩在了君上按惯例摊开的左手掌上,双手插腰的坚决要求。

    “好,一定。”印暄努力的想了一下,慢慢的,露出一个浅笑。“你吓到他了,印暄。”

    走在通道上,抱着岛鱼带路的雪鹗,忽然这么说。

    即使他跟对话的那两位离的距离极远,因为这是他过去和王久住的宫殿,在这里他有些特殊的优势,比如知道所有发生在这里的事之类。

    跟在后头,眼睛盯紧岛鱼的非眠没有亲耳听见印暄和彼阿的对话,以他暗箭的能耐却多少能猜到,那两个会急切到需要另辟场地是要说些什么。

    非眠没有丝毫后悔的坚定道:“我宁愿把所有黑幕摊在他面前,让他知道一个世界表面的安稳和幸福,是建立在牺牲了什么之上,也不希望某一天我一个疏忽,他会被怀有异心的权贵设计推入致命的陷阱里。”

    纵使知道毫不隐瞒的结果,是让印暄的压力渐增,更让彼阿的情绪因此变得不稳定,毕竟,亚纳跟着印暄处理亡者的事,只能由菲阿负责过滤各种消息情报,既不让印暄脱离时局常态,也不能让印暄受不了非定世界过于阴郁的黑暗面,最后剩下一个彼阿能跟他联手,一起去做势必该进行的各种阴暗事。

    彼阿太在乎印暄,所以本来在千战世界无论如何大开杀戒都不在乎,却在非定世界渐渐束手缚脚起来,越来越不干脆俐落。

    非眠不是在逼印暄或强迫彼阿,他单纯是认为,半吊子的决心什么的太危险,要嘛熬不住的发狂、要嘛突然分心而受伤、要嘛三心两意出现差错,不管是哪一种,真发生在彼阿身上,他会替这个恶魔感到不值。

    明明是那么强大坚定、我行我素的存在,怎么可以这么失败!

    “要嘛做了不说、要嘛说了不做,选什么都好。”非眠耸耸肩,无辜笑着。

    “你真放任。”雪鹗这句是称赞。

    “因为是我的双王。”非眠这么说时,脸上的笑第一次那么温柔。

    “双王吗?”白嵌突然喃喃自语的说着,声音像没有注意的略大。

    “想要?”那位王从发呆中回过神来,郑重的询问。

    “好像不适合我们那里,议会制的世界,一不小心双王会变成互相对峙的两方,如同王和将军当初那样,那群老贼最擅长这个了。”

    白嵌最后选择放弃,他设想中的,是有个强势的引导者雪鹗,再来个霸气坚定、不喜妥协的王,让那群老贼多吃些苦头,那才最好。

    而双王的话,名叫印暄的那一位,人是挺好,但就是……太好了。

    “每个世界情况不同,可惜这么好的双王制,我们那里不能用。”

    白嵌连叹了几口气后,看看自己的王、瞧瞧雪鹗,最后真诚的望着老是以古怪的,疑似很亲近,如同看老友的目光望着他的非眠,“请好好珍惜。”

    “当然。”非眠直接点点头,他一定会珍惜的。

    说完这些,沉默静静的充斥着,慢慢走着的几人却不觉得尴尬。

    偶尔非眠会不死心的悄悄对某只鱼伸出魔手,再被雪鹗拍开。

    然后,看着朝自己逼近的手被击退,某只鱼会欢欣鼓舞的蹭蹭雪鹗。

    非眠越发受到刺激,某只鱼越不理他,他越想要去招惹。

    伸一次手、两次手、三次手……最后,已经不用雪鹗防备着他的魔手,白嵌看不下去的会主动出手,替那只可怜无辜被不断骚扰的鱼打退非眠。

    “噗,哈哈哈哈哈。”雪鹗笑的快喘不过气,搂着岛鱼的手抖了抖。

    “小心。”那位王看得极为担心,干脆将岛鱼重新接到手中。

    “可恶,为什么雪鹗抱可以,那位王抱也行,就我不能?”

    非眠气的跳脚,只是这次伸出的手,依旧是换来岛鱼鱼鳍软软的一拍,和某位王往后连退数步,退到白嵌身后,直接隔开双方的举动。

    “别急,它还小,只会敏锐的感觉别人是好意或恶意,你太执着。”

    雪鹗好意的开解着,虽然眼眉全笑得弯弯如新月。

    “切,我就是这么阴暗、充满恶意看待别人的个性。”

    非眠毫不在乎的随口说着,他已经习惯且喜欢被人这样定位。

    “……”白嵌神色复杂的望着非眠的不以为意,再悄悄回头看他的王。

    那位王这次用双手捧着岛鱼,正在和鱼呆呆对望,看起来有些傻气。

    “对了,白嵌,前面都是你在说你的王和那位前任引导者的事。”

    非眠总感觉有些不对,为什么不是那位王自己开口说?

    “喔,大概像你这样吧?你不在乎,可一直陪着王的我很在意。”

    白嵌被话拉回了神,转回头看着非眠。

    非眠不怎么相信这番说词的才想开口,竟瞧见白嵌身后的那位王悄悄举起一根食指,竖在了唇前,似乎在示意着什么。

    “呃,据说先前黄金狮王在千战世界不过一次意外遇见,就认定了印暄是他过去的引导者呢!”雪鹗话题猛地一转,貌似意有所指。

    非眠眨了眨眼,被这番话引导着弄清了情况。

    前面白嵌还在说着,想去报复王的引导者,也就是那位将军……

    是不是怕多说多错,那位王干脆选择了不说不错,宁可全部由白嵌开口,以免一个不小心,不论是态度上情绪过度起伏出错或言语上用错了遣词用句,皆有可能引起白嵌的注意,到时,初转生的岛鱼厌眠就危险了。

    所以,即使在陌生的、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世界之王与引导者的连系,永远是出乎意料的紧密,已经到了一面之间或擦身而过便能发现的地步?

    非眠缓缓吐了口长气,看向对于雪鹗的发言一脸不解的白嵌。

    “我只是因为……厌眠变成岛鱼才没认出来,你有必要拿那只黄金狮子来刺激我吗?我后来不是也肯定了,这只岛鱼就是我的引导者!”

    非眠顺着雪鹗的发言,把话题重新扭转到另一个方向。

    “我说,你老是想把岛鱼抢过去抱,难不成是还在怀疑?究竟是哪里引起你的猜忌了?听说世界之王是不会认错他的引导者的,你要是真的很难相信那只岛鱼是你的引导者,最好还是再查查吧?”

    白嵌关切的说着,他也挺担心的,尤其事关一位初转世的引导者。

    在王出走,势必要为原来的世界带回一位引导者的情况下,每位能遇到的引导者全是十分重要的,即使他最想请回去的,是七水世界的雪鹗。

    “不用,我仅仅是嫉妒罢了,嫉妒它对你们比对我亲近。”

    非眠说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苦涩,越来越像是不甘心。

    “……你是小孩子吗?”白嵌受不了的转过头去,懒得理他。

    非眠眼见话题顺利结束,悄悄的背过身去,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接着对上雪鹗同松一口气的脸,双方不约而同的在下瞬间无声的叹息。

    有个秘密,一个谁都能知道,唯有白嵌不能知情的秘密。

    非眠开始后悔,他的疑心病重是一回事,居然会因为忍不住怀疑身边所有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结果把这种秘密给翻出来,幸好在不引起白嵌注意的情况下又埋了回去,这真是自讨苦吃、自己挖坑埋自己了。

    而拥有同一个引导者,却是相差如此之大的情形,往后该怎么办呢?

    非眠悄悄的打量,那位王望着岛鱼的目光温和柔软,不带恶意,再想想他不动声色的以缄默保护军长(将军)的作法,对他的好感瞬间多了几分。

    反正如有万一,想必这位王会挡下白嵌对军长(将军)的报复吧?

    非眠开始一再的提醒自己,下次千万不能再提起类似的话题,毕竟如今的军长仍是这么小小一团的岛鱼模样,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

    心怀秘密的人,永远会比旁人更显得沉默。

    一路上紧跟着雪鹗的步伐,白嵌隐在高高领子遮掩中的死寂双眼,死死的盯紧那个突然不敢多看自己一眼的人,听说是非定世界双王之一的非眠?

    首先,事情是“为什么由自己来述说过去的事?”开始的。

    王一向沉默寡言、惜言如金,重点是言谈中最不喜欢提及前引导者那位将军,也绝不会附和他任何贬低、污蔑或是攻击将军的发言,并不是王把将军的事当成心里的刺,仅仅是王从不认为他的痛苦经历是因为将军才有的。

    加上议会里那群老贼向王灌输的错误理念,什么随时要摆出王的威势,不能太平易近人,免得丢脸,导致王面对生人时,总会不自觉得端着架子,于是那些解释和过往由自己来说,而王半句话也不插口,是正常的。

    由非眠先前的态度分析,倒像是在这部份上死抓不放,为什么呢?

    是不是怀疑他们不是真心想请雪鹗走啊?白嵌想到这里,心头一跳,暗暗担忧万一雪鹗真的不跟他们走,到时该怎么办?他去过那么多世界,也曾遇见不少引导者,却看来看去,认为足够强势的雪鹗最好!

    那些引导者没有害王受到众人的质疑和指责,更没有害王即使努力千年之久也得不到丝毫该有的尊重,更没有害王最后要因为那种理由出走。

    只是,先前太过忿怒的缘故,不止怒吼咆哮,还面目狰狞凶狠?让人觉得他们对引导者容易怀有恶意,不值得被信任?

    或者,是认为王压不住自己这个下属?担心自己因为对前引导者将军的恶劣印象所以防备他?

    好吧,白嵌再一次后悔,他把全部苦水倒出来时的姿态是太吓人了,会给别人心里残留点阴影什么的,不是不可能的事。

    看来,以后这方面要多注意点,还有,是不是该做什么来挽回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