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冬至,京师最重此节。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辧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贺往来,一如年节。”(取自《东京梦华录》(宋)孟元老)

    中国人对冬至的重视甚至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就连官府都在这几天开放关扑,关扑实质便是市井中某种形式的赌博,只是宋有法明文禁止这种赌博,而这样的禁止在节庆时便由官府开放几天,俗称之为“放关扑”。

    因邓大娘、绢儿、栓子一行在外,只得在丁妈妈家过了冬至夜,丁妈妈家人祭祖宗之后,便请上绢儿三人与丁庄的主仆一同团聚吃冬至夜饭。

    冬至夜里的吃食很是丰富,肉食酒菜每桌皆有,每人的饭碗里预先放两只熟荸荠,因其长相似元宝,便寓意钳元宝,也是为落个好彩。因在他人家中大娘早嘱咐绢儿与栓子谨慎小心,所以虽丁家节目气氛颇浓,却未能让绢儿很是放松,倒是见二姐难得笑盈盈与邓大娘交谈了几句。

    第二天便是冬至,因有贺冬的习俗,民众习惯穿上华衣,相互庆贺。

    身在异乡外人之家,邓大娘自不想失礼,便收拾出携带的衣裙,寻了件七成新的袄子换上,却有些烦恼头饰太过素,正是此时却是一位女使进门,细看她圆脸大眼,肤白发乌,眯眼笑容很是喜人,正是二姐身边的另一位女使,叫银珠。

    “这些珠翠、头面、鬓花都是丁妈妈昨日叫来头饰铺送来的,家中的女子皆有一二,妈妈说了,大娘与绢儿自不例外。”

    大娘自然拒不收之,银珠却一脸哀怨道:“大娘若是不收,却是让我被二姐念骂,二姐也说大娘一路辛苦,若是不收这些不值钱的物事,便是存心让她不安。”

    大娘只得从中取了一只银丝镶边的红色牡丹绢花,配上她身穿的石青色银花纹雌黄滚边袄,里穿了件霜白绣花领衫,下穿玉红色罗纱六幅裙,再施些粉黛,一番打扮下来,这位平日只穿青黑衣裙看来足有四十岁的邓大娘,如今倒像一瞬间恢复她本身不过三十出头的风韵年岁,很是得体。

    绢儿取了二枝小朵的黄色小绒花,将母亲留与她的衣裙拿出,上穿银红色厚袄,里边是一件素色衫子,下配素色绣红梅的六幅布裙,梳着垂挂鬓,左右发鬓各插一枝黄色小绒花,带上银点梅花篮耳坠,套上一对银跳脱,不施粉黛却看起来既喜庆又楚楚可爱。

    二人依习俗吃完女使端上来的隔夜糯米团子,便去见二姐。

    邓大娘这二日细看下来。见二姐虽是女使却也活得如意。便不再多想。离家已有二月有余。大娘渐有些归心似箭地心情。

    二姐住在庄中西角一处莲花阁中。楼阁前挖了一处浅池。任由二姐地喜好种上了些莲花。再放上些假山石。如今花早凋谢。只落下一池枯叶及山石地萧瑟之意。

    邓大娘带着绢儿掀门帘进去。见阁里燃着火盆很是温暧。桌上铜制兽炉香气徐徐散出。二姐斜躺在屋里床塌上。脸色微苍白。梳着月牙鬓。只插了只小白珠簪子。一身绿色暗花厚袄子。湖蓝色裙边绣了一株粉莲。淡致却不寡色。此时她正用绷子绣着花。而柔儿坐在绣床前绣着物事。二人甚是专注。

    邓大娘也不说话。只在旁边站着。绢儿却探头细看。足有二尺长二尺宽地绣木架上绷着地素绫。而柔儿正用着淡红丝线在绣床上绣着梅花瓣。

    绢儿一看。便知柔儿所做之事。据说。古时冬至有画花地旧俗。每到了冬至日。便画一枝不染色地梅花。一共画出八十一个花瓣。表示自冬至开始地八十一天。而冬至之后。每天用颜色染在一个花瓣儿上。等到八十一个瓣儿染完了。春天也就到了。虽柔儿不是画梅而是绣梅。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会二姐突然咳嗽起来。柔儿忙起身拿来唾壶与漱盂。才见邓大娘与绢儿站在门外。上前迎进二人。

    邓大娘见二姐脸色气色不好,忙问道:“二姐这是怎底?”

    银珠正端着一碗药掀门帘进来,听邓大娘的话,便道:“二姐身子一向不好,偏巧昨晚吹风,引起旧疾,才熬了药正准备喝下。”

    邓大娘皱眉道:“二姐病了,却不躺床上休养,怎好得了。”

    “可不是。只是奴家劝二姐躺下,她却不听,还须大娘帮着说几句才是。”柔儿取了件青色薄氅衣披在二姐身上。

    二姐将绷子放好,坐了起来,用手绢捂着嘴咳嗽了几声道:“不过就是吹了点风,吃了药自会好。”见银珠将药递到她面前时,二姐微皱起眉头,却转而道:“放在一边,待过一会我再喝。”

    银珠带着讨好之笑,小心翼翼道:“二姐这药须趁热喝下才有效。”

    二姐目光冰冷道:“要你多嘴。”

    银珠身体一颤,只得将药放在交椅旁的小矮桌上,乖乖站在边上不敢再多说。

    绢儿见二姐最初不喜喝药的别扭样子,没有平日的槁木般感觉,倒恢复十五岁的少女感觉,只是之后二姐那副气势逼人,而银珠噤若寒蝉的模样,却让人看在眼中很不舒服。

    柔儿将盛着几枚乌梅的小碟子轻放在药水旁,细心道:“二姐这药里放了蜜已有甜味,却是不苦。喝药之后再吃些果子压味就好了。”

    二姐脸色未有缓解,勉强道:“我有些饿。”

    柔儿轻言细语道:“今早起来二姐只食了些热粥,这时辰自然会饿。银珠快将昨日特备好的糯米团子送上。”

    银珠出屋叫人送食进来。

    邓大娘在旁边看着二位女使哄着二姐吃药,二姐却越发不耐的模样,很不痛快,便道:“二姐还是喝了药再过些时辰吃食才好。”

    柔儿道:“二姐从昨日起便有些食欲不振,如今她想吃食,倒让我们欢喜,还是等二姐吃些才有力气,病也好得快些。”

    大娘听了柔儿的话自是不再多说。

    绢儿见柔儿在二姐面前体贴用心的模样,与她在牛车上说那句同人不同命的模样相互对比,真是反差极大,难免心里郁闷。再见二姐鼻塞声重,又是咳嗽又是痰多,没有平日的冷冰冰,多了些楚楚可怜的韵味。不过这般天气下害上风寒咳嗽却不是这么容易好的。绢儿甚是担心二姐,记得有段时间自家感冒咳嗽始终不见好,虽见过医生吃了药也拖了足半月才让病情好转,更何况是如今医学不发达情况下。

    一小会时间银珠端来一碗糯米团子以及小碟甜糖沫子放在桌上,柔儿忙伺候二姐进食。

    绢儿扯了扯银珠的袖子,轻声问道:“二姐是昨晚请的大夫给的药方吗?”

    银珠看二姐正小口食糯米,便低声道:“未请大夫,方子是个旧方,二姐咳嗽后只管照方子抓药喝下几服便会好多。”

    绢儿暗吐了吐舌头,不看病的根子就用药,也太大胆了吧。再一看旁边邓大娘满脸关怀地望着二姐,绢儿知道本来今日大娘要想告诉二姐离开的话,也暂时说不出了。待二姐食过饭,脸露出疲倦之色,便要回卧房休息。银珠见药已冷只得重新熬热,柔儿也上下奔波,将兽形香炉与火盆先二姐放入卧房,好暧热房间,免得二姐受寒。邓大娘不放心她们照顾,细心伺候二姐上楼阁休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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