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六到了学前班的门口,放学的铃声刚好响起,学前班的小屁孩子们一窝蜂地往外冲,她只好先避到一旁去。

    等人群散开后,她才又走到门口拍了一下周程的肩膀,道:“小程,六姐在这儿!”

    周程问道:“六姐,怎么是你来接我,爸不是说他来接的吗?”

    “爸妈商量事呢,走不开。走,跟六姐回家去!”

    周小六牵起周程的手,还没迈两步就被身后一个声音喊住了。

    “周小六!你今天怎么没来上学?”

    呃,是夏老师!她今天缺课没请假,本来想着明天上学再跟老师解释一下的,没想到现在就碰到班主任夏老师了。

    “老师,对不起,我妈临时有些急事,要去杨家坳一趟,但那里太偏僻了,她一个人不敢去,就拉我去做伴了。所以我就没来得及先请假。”

    夏老师一直看着她,仿佛是在判断她的话里有没有假一样。

    周小六只好说道:“真的,不然,等一下我让我妈去您家一趟,让她亲自跟您说?”

    夏老师听到这里,才收回目光,道:“回家跟你妈说一声,咱们熟归熟,不能来上课的话,假还是得先请的!现在学习可不像从前那样了,守纪律也是学生学习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好的,老师,我明白了!”

    夏老师抱着教案走了。

    周程悄悄松了一口气,道:“六姐,青柏二伯娘在学校看上去好凶啊,我更喜欢她在家的样子。”

    “在家叫二伯娘没错,但在学校要叫她夏老师才行,知道吗?”周小六告诫道。

    “为什么?”周程歪着头问道。

    周小六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二伯娘教着好几个年级的课,而每个班上总有那么几个按辈分得叫她伯娘的学生。这些学生们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而且基本上都很皮,在学校不对他们严肃点儿根本就管不住他们。

    “夏老师说的,在学校里就得这么叫,你照做就是了。”

    解释了怕他听不懂,周程这个年纪的孩子,总能问出一大堆令人无力招架的“为什么”来,一个连一个,没完没了。

    “小六!”

    “哎!”周小六听到有人喊她,就本能地应了一声。

    抬头一看,就见孙武背着书包站在人群里朝她笑。

    她有些惊奇地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下午又跑回来上课了?”

    明明他上午还跟自己组队在神仙庙刷了个梼杌,下午居然到学校来了。

    课逃都逃了,他会只逃半天?

    他可不像是个愿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

    哪知孙武却皱起了眉头,道:“你是说上午,我,和你一起在杨家坳?”

    周小六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她点点头,道:“是啊,还一起刷了梼杌,我问你要蓝色小球,你还不给……”

    孙武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迟早要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伸手摸了摸周小六的头,牵强地笑了笑,道:“你以后叫我二傻子吧!”

    周小六微微躲了躲,避开他的手,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让我叫你二傻子?感觉怪怪的。”

    孙武望了一会儿天,无奈地道:“因为二傻子只有一个……”

    周程在一旁听了听,一句也没听懂,于是他问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好了,六姐,我们回家吧!”

    孙武挥挥手,道:“你们回去吧,我也回去了,明天见!”

    周小六被周程催促着,只好压下了心中的怪异感,对孙武道了一声“明天见”,就跟周程回家了。

    孙武目送她离开,轻声道:“明天见——如果明天的我还是我的话。”

    ……

    周妈一直坐在米缸上生闷气,周爸讨好地喊了她几声,她也没理他。

    周小芳见气氛不对,早就溜出去窜门了。

    见周小六回来,周妈才对坐在凳子上抽闷烟的周爸道:“姓周的,去,去秀花铺子里打壶酱油!”

    与周爸一生气就连名带姓地喊她不同的是,周妈一生气就喊周爸“姓周的”。

    周爸刚想张口让才到家的周小六去,周妈就大声朝他吼道:“你去!”

    得了,如果跑跑腿就能让她解气的话,那他去就他去吧!

    周妈支开周爸,正要拿出米缸里的东西,周爸却又回来了,他举着一个酱油壶道:“月,壶里还有半壶酱油呢!不用打!”

    周妈一转头,又吼了一声:“让你去打酱油你去就是了,哪儿这么多废话!”

    周爸苦着脸道:“别不讲理啊,有酱油干嘛非得让我再去打一壶?”

    周妈转了转眼珠子,吼道:“这是老抽,去打壶生抽来!够讲理了吧?”

    周爸只好摸摸鼻子走了。

    周妈摸了摸喉咙,烦人精,总算被她支走了。

    不是她爱吼人,实在是被他气狠了。居然不声不响地就把好田换成孬的了,还已经当着大队的人按过手印了!她现在就是想闹,大队的人也不一定会理会她了。

    周妈又看了看牵着周小六手的周程,随手拿起一个青苹果递到他手中,道:“去,到厨房自己洗了吃。”

    周程接过青苹果,欢快地去了。

    等屋里就剩她和周小六的时候,周妈才把手提袋从米缸里取了出来,道:“小六,你爬到隔板上去,把这些东西跟钱锁一块儿去!”

    周小六问道:“你不是说要给爸看一看的吗?”

    “不给他看了,但凡他手里有点儿东西,都恨不得捧到你爷爷面前去。”周妈边说边示意周小六快点藏东西。

    周小六也没要梯子,直接从架子床边爬上了房梁隔板,将东西锁到装了钱的箱子里。

    周妈还在下面说着:“你爸给你爷爷的东西要是真的落在你爷爷奶奶手里,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可哪回不是他给你爷爷,你爷爷转手就给你那个好吃懒做的四叔?我就是替你爸不值,你说,同样是儿子,你爷爷为什么单单只刮他的?你二叔三叔那儿,可没见你爷爷要过什么……”

    这个周小六是懂的,这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但只要周爸心甘情愿,周妈再怎么替他不值也没用,守紧家中的财物才是正经的。

    她藏好东西后,又一下子从房梁隔板上纵了下来,周妈被她吓了一跳:“这么高你就跳,从架子床顶再爬下来呀!腿脚没事儿吧?让我看看。”

    周小六任由周妈检查,她还挺享受这种被关心的感觉的。她笑眯眯地道:“我没事的,从前掏鸟窝,比这高的树我都跳过。”

    周妈拍了一下她的背,吓唬道:“以后再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我就打断你的腿,不许再跳了知道不知道?”

    “嗯,我知道了。箱子的钥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