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姥爷死活不同意,觉得再差也要找个有点地,能有收成,一份工厂工作的员工,或者做个小买卖,有固定收入,能保住吃饭的小伙子,但一个教书的,虽然是知识分子,但谁能保得起将来有什么发展呢,而且那时候老师这份职业不像现在,诸多保障和优待,是国家事业单位,那时候老师很寒酸,也不多,没什么保障,说句最简单的,都忙着吃饭赚钱,不少孩子跟着跑家里的农活,谁有那个心思专心致志的上学呢,老师职业的前景很不好,甚至不少面临失业状态,尤其在非大城市的小村镇上,简直是一条死路一般的工作。

    而我妈铁了心要跟我爸,当时真差点喝农药自杀,给我姥姥姥爷威胁得实在没招了,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相比较那个十万户许给我妈娘家的三万块钱聘礼,我爸只给了三十二毛钱,还有暖水壶缝纫机这两样,如果没有先前的十万户做对比,穷点也就认了,可有了那三万块钱花花绿绿的钞票垫底,我姥姥和姥爷真是不满足了,本来就对我爸看不上眼,再一看这寒酸得要命的聘礼,气得够呛,真差点撅死过去。

    而村镇里对我妈的评价都是脑子让驴踢了。

    一下子从最炙手可热的村花变成了一个笑话,我无法想象我妈怎么挺过来的,为什么要放弃那么富裕的少奶奶生活不要,而选择跟我爸这么穷也极有可能没前途的男人,就为了他身上文质彬彬的绅士气质吗?

    后来我爸告诉我,这个问题他也问过我妈,而我妈的回答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婚姻是过日子,要情投意合,要看透自己的心,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钱固然重要,但无法买来高兴和喜欢。与其在蜜罐里过着苦水般的生活,不如干脆就闷在苦水里不出来,努力靠双手创造争取把苦水变成甜水。

    我对老一辈人的革命般爱情五体投地羡慕十分,现代的社会,感情掺杂了太多利益欲/望和复杂,再没有那样单纯到极致又伟大到让人落泪的爱情了。

    婚姻必须建立在房车钱工作上,前途是什么?谁会考虑你潜力股的未来,大家都愿意去抉择一个绩优股,因为和他能过更好的日子,人活在世上,必须一天天的从日子里度过,而不是抱着一个“我丈夫是潜力股”的美梦和幻想,去睡一辈子。

    我觉得我妈选择我爸选对了,换而言之,我爸始终记着她年轻时候义无反顾跟自己的那份冲劲儿和坚决,哪怕和初恋有机会旧情复燃,他也会控制住自己内心的遗憾,只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妻子是这世上再难找到的好女人。同甘苦容易,共患难太难,谁都愿意吃香喝辣而不是吃糠咽菜,谁都愿意住在豪华别墅内而不想委屈在一栋平房里,可前者未必就一定幸福,后者未必就不幸一生。

    一辈子太漫长了,几十年,有的人过了一百年,谁能在二十岁时候就预料到五十岁的自己呢?幸福如果是和爱的人打拼创造出来的,我觉得比坐享其成更美好更牢固。

    因为前者你收获的还有牢不可摧的爱情,后者只有越来越淡薄越来越厌恶的彼此。

    我妈晚上做了一桌子菜,我本来以为是为了给我送行的,我后天一早就走了,才北京回上海,明天是我在这边的最后一天,我本来今天晚上就该走,但我想留点机会和时间给自己和蓝倩,看看呗,明天万一能出去见一面呢,如果这一走,天南地北的异地恋,谁也不好说会怎样,哪怕感情稍微萌芽,不确定下来,很容易就成为幻化的泡沫。

    可等我坐在桌子上才发现,我妈做的菜是不少,可我爱吃的寥寥无几,全都是我爸喜欢的,而且还是我爸喜欢了一辈子,每一次做都能多吃两碗饭的红烧肉和八珍豆腐,八珍豆腐食材多,也讲究火候,除非大餐馆的,不然都是东施效颦模仿出了造型模仿不出来精髓的味道和口感,我妈做八珍豆腐不比饭店的高级厨师手艺差,然而她做其他的菜效果都不尽如人意,这意味着什么我想我懂了,一个女人这辈子做的最好的菜,就是丈夫爱吃的那一道,包括孩子,她都未必能做出让人赞不绝口的味道,但丈夫爱吃的,一定是她手下做出来的最美味的。

    孩子陪在身边的只有那么二十来年身子更短,但丈夫却要相濡以沫过一辈子,两者间前者血浓于水,后者相依为命,我觉得后者更伟大更值得动容和珍惜。

    我坐在餐桌旁边拿起筷子刚要夹菜吃,我妈正好从厨房里出来,她端着南瓜饼,正在闻味道,看看做的香不香,一眼瞅见我在夹菜,她直接把手上的抹布朝我飞了过来,吓得我猛地一颤,而且好巧不巧抹布落在我头上,但是没待住,蹭着我头发落在地上,粉红色的,上面许多油渍,然而我新洗的头发,我捂着脑袋对我妈到底是不是亲的产生了质疑,我觉得年轻的哥们儿姐妹儿都能理解我,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这是老一辈人无法理解的革命真理。

    我妈龇牙咧嘴瞪着我说,“谁让你吃了?你爸出来了吗你就吃!叫你爸出来一起,这臭小子,以为老娘给你做的啊?要没有你爸,我才不做这么多,你以为做菜容易啊?哪个女人没事愿意下厨呀,对皮肤不好懂不懂,我虽然上了年纪,但我也要保养,街坊李婶儿天天在我面前显摆,显摆她闺女给买的护肤品,说坚持抹了两个月现在照镜子发现皮肤水水嫩嫩的,一点也不想这个年纪的人,我不愿意花钱,花那钱干啥,我自己平时注点意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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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差点吐出来,眼前浮现李婶儿的脸时,我胃口里还真是翻江倒海的,李婶儿芳龄六十二岁,比我妈还大三岁,还皮肤水水嫩嫩的,我听了都面红耳赤替她臊得慌。

    我说,“妈,真不用保养,不是说舍不得您花那几千块钱,您和我爸自己都有退休金,打算怎么花你们自己安排,就算用上我了,花几万儿子也掏得出来,关键我是觉得如果您的对比对象是李婶儿的话,那您现在已经分分钟秒杀了她,不洗脸都比她漂亮。李婶儿的形象让我比同情我爸还同情李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