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今天是你的生日

    国庆节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黄大军正刚刚把他的那一辆严重超载的江铃轻卡开进了那家同益停车场,他车上的那台收音机还在开着,那个戴眼镜、曾经吸过毒的苏永康在大声地唱着:"遇上你才深知我还爱得起,但求不委屈你。幸有你幸福不再系上枷锁,更坦诚地承诺我运气,全部能舍弃,唯一不可以失掉你……"

    这家停车场就在高速公路与位于伍家岗出城的城郊公路接合处,也就是在中心城区的边缘地段。只要轻轻地踩着刹车环绕着下了高速的匝道,从一座横跨公路的大型铁路立交桥下通过,很远就可以看见有一个大大的、白底红字的铁皮招牌:停车、住宿!下面还有一行注明:前行三百米!

    由此拐上那条本来修建的时候就已经偷工减料、后来维修的也很糟糕、有些破损的村级公路一直向前开,肯定不止三百米,就是一千米也不止,但那条道路很窄,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倒车的地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好在继续向前开没有多远就可以看见那家停车场了。

    高高的围墙围着、大大的铁门关着,一看就*放心的,就可以把车一直开到那两扇用红漆写着"同益"字样的铁门前,按一下喇叭,就会有人前来开门,是个跛足的老头子,时间还早,还端着一碗面条在吃早点,看见是熟人,那个老头子笑一笑,脸上的皱纹一跳一跳的:"老黄来了!"

    门开了,那个老头子就让他把车开进来了。

    这里原本是所小学,也是中国乡村用希望工程的捐款新建的无数个小学之一,那栋两层楼上还看得见残留的用瓷砖拼成的希望工程的特有标志,但学生早就没有了,都被家长送到城里的学校接受"正规教育"去了,老师因为没有学生可教,被分流到其他的一些学校去了,把这么大一片房屋和空地白白的空着也是极大的浪费,就不得不开动脑筋想办法。

    最后,村委会就堂而皇之的搬进来,想把原来的村委会的那片地连同原来的一个倒闭的村办企业卖给人家搞房地产开发,谁知市委书记和市长一起倒台,新上任的王付市长又是一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嫉恶如仇、大刀阔斧的大男人,知道不是机会,村委会就匆匆从这所小学里又搬了出来,把空着的小学租给人家当停车场。

    这还多亏了这所希望小学就在城市周边,村镇*部处理起来还有些投鼠忌器,要是在深山老林、偏远地区,恐怕早就被悄悄地转卖了。据说有一个台湾老人,不远千里想来看看自己援建的一所希望小学,不料却看见的是断壁残墙,除了废墟,就是一个相当规模的养猪场,差点一命呜呼。

    不过,那个租来当停车场的人把这所希望小学保存得还算好,不过就是把教室稍稍改动了一下,就变成一个个拥有双人*、带卫生间的套房的旅馆。很安静、很舒适的,不过就是那些来来往往的重型货车把学校原本铺设的水泥球场碾压得七零八落、破烂不堪,有些油污也将雪白的墙上弄得有些肮脏。小学靠墙还有一排平房,平时有些修理工、还有些物流部的人员在这里招揽生意,也有个简陋的食堂,开车的人出门在外,也就不讲究什么*香味了,只要管饱就行。

    不过今天有些异常,除了水泥球场上还是停了不少的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货车,整个停车场里一个人也没见,食堂的烟囱里也没有和以往一样冒烟,黄大军突然有些紧张,还有些警觉,毕竟自己做的不是正当买卖,还下意识的踩了一脚刹车,稍稍一想就笑了起来:妈的,忙昏了头,连今天是国庆节都给忘了!

    说来也是的,辛辛苦苦、忙来忙去,大家总得给自己放上一天假吧,那个央视的黑脸的毕福剑在收过了人家的红包以后尝到了甜头,不是把鞠萍姐姐也拉下水了吗?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没听说过有过什么处理,妈的,煤老板就是有钱,一个婚礼就花六百万,那才叫《国庆七天乐》呢。

    黄大军和那个看门的跛足老头点点头,寒暄了几句,扔下一盒红金龙香烟,就把江铃轻卡开了进去,在那个大操场上绕了一个圈,把车慢慢的倒进去,停在了一辆挂着内蒙牌照的黄河重型货车的旁边。那辆货车庞大的车身和高大的货架几乎把他的这辆小货车挡得严严实实的。

    现在正是柑橘的销售季节,四面八方的客商正在向峡州这座出产柑橘的城市云集,他还是弄不明白,那些吃羊肉、喝牛奶、骑大马、拉马头琴的北方汉子为什么对这种有些酸涩、有些怪味、还可能长蛆的劣质水果情有独钟,莫非真的无法消化肚子里那些过多的脂肪和嘴里难闻的气味,想想也是,在那冰封地冻的蛮荒地带,恐怕连白菜萝卜也很稀罕,就连东三省不也就只有猪肉炖粉条吗?想想也是,那种东北菜如果在南方拿出来款待客人,不被人家骂死才怪呢!

    黄大军转到车尾打开了货箱的门,昨晚趁着黑夜装车的那些东西就再一次清晰的呈现在他的眼前:那些原封未动的电线、包装盒都没有打开的空气开关、连防锈漆都没有磨损的大铁锚、被裁成两截的钢板、大大小小的齿轮、沾满油污的减速机、崭新的铝条、当然更多的还是那些堆积如山的建筑构件和钢管脚手架、螺丝螺帽,车厢的最深处甚至还躺着一台大功率的空调器……

    他已经是这方面的老手了,爬上车随便翻腾了一下,就能大致算出这车货能赚得多少利润。他直起腰来,很满意的咳了一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只需要经过自己认真的整理分类,至少能有三倍的利润,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黄大军真的对自己的这一次的收获心满意足。他是一个知足的人,认识一个玩股票的朋友,股市疯涨的时候,冲到六千点却不知道冷静退出,如今跌到两三千点,腰斩一半,不仅把所有的利润玩没了,还负债累累、被一家人骂得要死。

    黄大军不是这样的人,他知道"知足者常乐,"也知道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恒心,他非常谨慎小心,非常容易得到满足,为了昨天的收获,为了这满满一车货,为了这即将到手的利润,他决定给自己也放一天假,所有的事都放到明天继续再来、慢慢清理也不晚,况且自己也是共和国的公民,祖国的生日,也至少应该休息一天。他当然也会唱董文华唱的那首歌:"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清晨我放飞一群白鸽,为你衔来一枚橄榄叶,鸽子在崇山峻岭飞过……"

    黄大军在货箱里翻到了一条油迹斑斑的麻袋,费力地将那一对紫铜阀门装了进去,真沉,足有一百多斤重,真不知道那些家伙是怎么把这么沉重的东西从人家化工总厂里偷出来搬回家的,那个家伙一定臂力不错。如果是他提着这一对阀门走,根本走不到路口就会被累趴下,开着车去也不行,这是一辆黑车,白天大摇大摆的万一被交警拦下来,麻烦就大了。为了稳妥起见,买了这辆江铃轻卡以后不久就告诉他的女人把车给转卖了:"还赚了两百元。"

    这是黄大军的一个策略,目的就是要他的女人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让荒货村的同行信以为真,认为他不过就是倒过一台车而已,那辆叶茂林顺来的厢式货车已经不属于他的了,他不过就是和大家一样,开着一辆农用车、开着电喇叭在中心城区到处转悠,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的那个脑筋有些毛病的女人对此毫不关心,她只对钱感兴趣,对自己家里的生活比其他的老乡过的好感兴趣,对自己的男人每天能和她一起**、和她做些很有趣的*上运动感兴趣,对她的儿子学习好、一天天地健康长大感兴趣,却不知道她的男人把那辆声称早已经卖掉的江铃轻卡停在这个偏僻的同益停车场里。而在恒昌大市场里的康达物流公司的那些办托运快递的人也只是知道这个姓黄的外乡人隔三岔五就会来一次,把一些机械配件托运到大江南北的各个城市,也没有见过这辆车。

    黄大军要的就是这个印象。

    慢慢的熟悉了,康达物流公司的老板,那个显得很憨厚的黑子也问过他是不是配件商店的老板或者伙计,黄大军咕噜了几声谁也没听清楚;那里的人最后在接受**的询问的时候回忆起来也只是记得这个个子不高、衣着简单、有些少言也有些胆小的男人每次都是骑着一辆有些破烂的本田摩托来的。

    而在黄大军所居住的东山之巅的那个被外人称作荒货村的城中城里面,他的同乡、他的女人和他的儿子甚至连那辆有些破烂的本田摩托也没见过,因为他一直把那辆摩托停放在中心城区一家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他骑着回家的永远是那辆柴油动力、沿街收破烂的农用三轮车。

    黄大军把那个装有阀门的沉甸甸的麻袋用铁丝牢牢的固定在他的那辆破旧的本田摩托的后架上,点上一支烟,站在刚刚升起来的阳光下不动声*的观察着停车场里的动静。今天是国庆,外地来的司机们都出门逛街去了,停车场没剩下有几个人,楼下的操场上有一个胖胖的女人领着一对儿女在门口晒太阳,一扇半开着的房门里有一个愁眉苦脸的男人正在不停的打电话,看起来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司机在最*头的一间屋里打麻将,嗓音很大,满口土里土气的东北玉米嘎子味,看门的老头在悠闲的抽着他刚才给他的那盒烟闭着眼睛听收音机,正在播放歌曲,是陈奕迅的歌:"送过你一刹透明,也送过你一串蜕变,我送过你一片蓝天空,或者未来难做到更完美……"

    他感觉有人在偷偷的看他,抬头再往上看,二楼的走廊上有一个女人在悠闲的磕着瓜子,二十五六岁岁的模样、有着很整齐、很细密的贝齿、脸蛋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很光滑、很新鲜、也有些魅力,手指很长、很细、相貌长得很乖巧、两条俏皮的小辫、眼睛并没有望着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在瞟他。

    黄大军又在阳光下站了一下,才抽着烟顺着宽大的楼梯走到了二楼上去,径直走进了一个套间里,那里的陈设明显是住家的,大衣柜、电视柜、桌椅板凳样样俱全,当然还有一张收拾的很整洁的大*。他显得很熟悉,一**就坐到了那张有些陈旧、有些过时的真皮沙发上:"李老板,下面那个女人是来*什么的?怎么没见过?"

    "谁知道呢。"李曼摇摇摆摆的也跟着走了进来:"已经住了两天,天天闷在屋里,连大门也不出,又不是司机,奇怪得很。又是国庆节,天气也不错,也不知道带孩子出去逛逛公园。"

    他接着在问:"那屋里打电话的是她的男人吗?"

    "谁知道呢?如今住在一间房里不是夫妻的多着呢。"女人轻轻的打了他一巴掌,就站在他的身后给他的肩膀开始按摩:"别胡思乱想,人家男人盯着呢,再说还有两个孩子呢!别吃着碗里的、想在锅里的、还看着别人的。"

    "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他吐出了一口浓烟,随手拍了拍那个女人的脸蛋:"你还不了解我?"

    "这可不好说。"李曼噘了噘嘴,她一定是涂了唇膏,又红又亮,很有些魅力:"谁了解你了?要不是人家一直在楼上盯着你,只怕早就不见人影了,是不是又去勾搭什么女人去了,又换了新欢?"

    "自己**良心再说话好不好?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不会没有数。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我可是刚刚三天没来,你就忍不住了?"黄大军就咧着嘴笑了起来:"小曼,我就是要这样,你又把我怎么办?"

    女人就把房门轻轻的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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