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流夜极其自然地回答。

    但之后,她不由一愣:这是一句谎言。但是,她说起来的时候,真真是自然而然得行云流水,恍惚她都以为是真了。

    紧跟着她陷入更莫名的疑惑:我为什么要扯这个谎?

    这是一个无意识的、没有必要的谎言。

    “……”我能不能重新答一次?流夜悄悄觑圣子神色,只见其目光盯在前面战斗中,眉头微皱。这人蹙着眉目的模样,远不及他眉眼含笑时那般风光霁月,流夜不由生了一股想要将之抹平的冲动:“圣子大人……这只摄毒蛛有问题吗?”

    “它的实力有些奇怪,仿佛是玄阶中级,又仿佛是初级。”

    “……”听不太懂怎么办?

    所幸圣子好似看到她的疑惑,细细解释起来:“天、地、玄、黄式等阶划分,是以灵力水准作为根本区分。如果将初入黄阶之人所存纳的灵力视作一,那么玄阶初级至少是一百,玄阶中级则以五百计。”

    流夜有些恍然。她以往知道的都是人所共知的修炼常识,总有些似懂非懂,这是头一回听人如此深入浅出地讲述。

    圣子接着说到摄毒蛛:“但是眼前这只摄毒蛛,它的灵力在玄阶中级与初级之间波动。”

    流夜问:“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吗?”

    圣子沉吟了一下:“对于人而言,倒是有一种可能——服用某些丹药,提升修为不稳。”

    流夜立刻想到那株生长在地云瘴沼泽里的幽泉牙雕草:“妖兽吃掉一些天材地宝,不能这样吗?”

    听到这样想当然的说法,圣子不由笑了笑:“自然不能。天材地宝虽极蕴灵力,但其中都有其特质,难以直接吸纳。不然怎么会有炼丹药师这样的职业?”

    这人笑时,眉目舒朗,一如晨曦潋滟。

    但这样的神情未持多久,一下又凝重起来。紧跟着,流夜便感受到熟悉的、痛苦的光明灵力涌动,而且比之前的更为庞大。

    “……”哎,没事,好像习惯了也没那么难受了?流夜眼观鼻鼻观心自我安慰,就听轰然一声,一股庞杂而暴躁的灵力汹涌而来。

    流夜打眼一看,那摄毒蛛竟是自爆了,残肢断块都在其自爆灵力的冲击下溶散。狂躁的灰黑色灵力如海潮般袭来,李元洲三人首当其冲,来不及退避,各施手段防御,眨眼被灰雾吞没。

    祭司们慌忙后退,但行止实在不够迅捷,眼看将被波及,一面银灿灿的光幕如神兵天降般骤然浮现在跟前。

    光幕被灰雾撞上,霎时银芒四溅;但凝成实体的灵力亦被抵住,渐渐散于无形无害。

    祭司们欢呼:“圣子大人!”

    但圣子的目光依然凝重地注视着前方——

    被灰雾吞没的李元洲、石星海和贾宏才。

    这三人距离摄毒蛛太近,在它悍然自爆时完全不及撤开。

    遮人视线的黑色渐渐褪去,其中人影慢慢可见:李元洲神色难看,衣袍边角有些破损;石星海半跪在地上,以刀撑地,一手按着臂膀,形容颇显狼狈;而贾宏才……流夜看了一圈,再没看到人影,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土球矗立在中间。

    土球面上的土块缓缓剥落,最后整个碎裂到地上,赫然见到贾宏才正在其中,喘着粗气。除却消耗过大,面上看着倒无大碍。

    圣子携着她落回地面,指挥祭司治疗伤员。又问候李元洲:“李司铎,您无碍吧?”

    李元洲怒气冲冲:“圣子!这摄毒蛛自爆你为何没有提醒!”

    流夜一怔:似乎是因为正在与我说话?况且这李司铎的态度也太不合宜了吧?她上前想与之说道说道,但才迈出一步,就被圣子拉住。只听其声音依然如净水汩汩,认下了这个错:“是我疏忽了。”

    见圣子认错,李元洲也不好再追着问责,重重呼了口气,转身走开。

    但流夜有些愤愤不平:易冰跟我讲的圣子地位远在司铎之上,怕是假的吧?圣子倒是淡然:“李司铎原是有机会成为枢机主教之人,但因为一些缘故而错过;此后又受伤致其实力再不得寸进,只能永远为枢机司铎。从此便变得脾气愈发暴躁。”

    流夜低头揣摩了一下:意思是不要和这种破罐子的人计较?抬头,就见李元洲走到赵项明面前,狠狠一巴掌抽下去!

    这一下未用上灵力,也把赵少爷扇得七荤八素,半天没回过神来。接着李司铎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你个蠢货、蠢驴、白痴东西!绕过去?分明是往它蛛网里钻!……”

    流夜看得目瞪口呆: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李司铎待圣子态度真的是很尊敬了。

    李元洲唾沫横飞地骂了近半个小时,直骂得口水都干了,才拂袖而去。可怜赵少爷从小也是在鲜花和赞扬中长大的,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脸色从白到青,从青到黑,又从黑到白,好不精彩。跟随他的两人,也无法子,只等李元洲骂完走开,才得上去宽慰。

    这可真是……太让人喜闻乐见吧。流夜正看得高兴,就见有位祭司急急忙忙跑过来:“圣子大人!那石星海情况好像不大好!”

    恩?石星海?流夜心下微惊,忙问:“他怎么了?”

    祭司瞥了她一眼,高傲而不屑,丝毫没有要理会的意思。幸而圣子道:“过去看看。”

    那祭司忙在前面引路,流夜也跟了上去。

    过去一看,心下更惊:石星海脸色惨白得如刷白漆,但嘴唇又黑得像涂了墨,简直不似个人,演白面鬼可以直接出镜。

    石星海周围围着三名祭司,愁眉紧锁,束手无策。其中一个流夜认出来,正是先前挥出刀芒的那位,低声与圣子道:“这人当是中了摄毒蛛螯肢上的剧毒,又全力运功,毒素已深入四肢百骸,我等无法驱除。”

    圣子俯下身,翻起他手臂上的伤:黑气腾腾弥漫,几乎看不到本色模样。光明力量一涌而逝,圣子指尖凝聚出一道光明神术,落在那弥漫黑气上。

    黑气如雪消融,伤口很快可见:不过寸许,但极为狰狞;外翻的皮肉上皆凝着黑色,其中血液——简直让人无法知晓那还是不是血——漆黑如墨,甚至冒着丝丝黑气。

    随着黑气溢散,光明神术效果消失,其手臂再度被不详的黑气牢牢包裹。

    圣子微微皱起眉头,看着这伤势,半响没有说话。

    流夜有点心焦,忍不住问:“怎么样?要怎么治?”

    圣子缓缓道:“剧毒蔓延四肢百骸,普通的驱散术已无法驱除。而我们此行并没有专于驱毒之人。”

    “没办法吗?”

    圣子略做沉吟:“也不是没办法。以大圣愈术……”他话还没说完,旁边那祭司忙打断:“圣子大人!不可!大圣愈术消极为巨大,您才施展过,再度动用太勉强了!”

    流夜既希望石星海无虞,却也不愿圣子勉强施为。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她一下想到宝砂散加星罗草,不由瞄了一眼圆球:应当……有用吧?

    可惜圆球同志完全无法领会她的眼神示意,依旧安静如鸡。

    必须再次重申一遍:辣鸡圆球!

    她手里得来自小矮子的宝砂散星罗草正好还余一份,遂决意试上一试:“我这有些宝砂散,解毒极佳。”

    那面善祭司摇头:“宝砂散虽是不错,但……”眼见着流夜径直上手,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流夜将星罗草捣碎,又敷上宝砂散,但一瞅那手臂上腾腾的黑气,看不见伤口,有点踌躇。

    这时一点光辉落下,将黑气驱散。

    流夜大喜,将星罗草和着宝砂散按上去,效果立竿见影——

    石星海闷哼一声,挣扎着给疼醒了:“你……”流夜按住他,言简意赅:“别动,宝砂散。”那挖骨蚀心般的痛楚令他直龇牙:这什么……神仙宝砂散!

    黑色的血液汩汩淌下,不息不绝,远比她那次来得厉害,流夜瞧得都心里犯怵,不晓得有没有用。就听到圣子讶然的声音:“这宝砂散,效用似乎格外卓然,足列七品。”

    祭司认出来另一样东西,故问:“是因为星罗草?”

    “没错,星罗草似乎能加强宝砂散效用——这是我偶然发现的。”这话说完,流夜表情稍微微妙了一下——因为这又是一句虚假的谎言,但她依然说得自然,说得流畅,说得她都快信了。

    不过她这个角度,正面着石星海,其他人都看不到她这般表情;而石星海正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无暇他顾。祭司甚至夸赞起来:“你竟然能发现它们这般用处,没准有药理天赋!”

    药理天赋是一种对于丹药乃至其原材料性质的微妙感知天赋,也是一种无法检查型天赋,同时也是一种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天赋——高级药师的敲门砖。

    虽然罪恶之书是圆球的,但我是圆球的主人,所以圆球的就是我的——当然我的还是我的。也就等于书是我的,所以也等于这混用法子是我的。

    没毛病!流夜欣然受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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