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终究不是在这里的人的大致观点。

    她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愁眉紧锁,面色严肃,声音稳重但是却隐有焦虑,对着自己的女儿道:

    “不要小瞧了那一位和圣将对决的人物,很显然,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人能够有胆量并且做到这一件事情。”

    他的声音变得沉重无比。

    “那是北唐战神,丘镜山。”

    当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那名少女绝美的容颜上趾高气扬之色顿时一僵,鲜红的唇微微张着,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当一个人的得意达到高潮的时候,却猛然被结结实实地打脸,那是一种很强烈的猝不及防,她可能心中有着万千凌乱不堪的话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丘镜山,北唐战神,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峰,远在云烟之上,她一辈子都达不到那种高度,但是就在刚才,她以后辈、弱者的姿态像是指点江山一样把对方给鄙夷了,这实在是自欺欺人也鼠目寸光到了极点。

    末了,许久之后,她的声音才有些颤抖地说道:

    “父亲,你……你确定那是北唐战神?”

    “除了他,还有谁能够与圣将一战?”金家的中年男子神情严峻,“你当所有人都是初生的牛犊,都不怕死吗?就算不怕死,只要他不是姓丘,就算他再强,在圣将的手中都过不过三招,但是你觉得圣将的对手和他过了几招了?”

    少女顿时就哑口无言,无话可说起来,但是缓缓的,她的眼眸之中又洋溢起了淡淡的冷笑之意,嘴角微微勾起:

    “父亲,你说,要是丘镜山那个老家伙死在了圣将的手中,那么那些愚昧无知的北唐人是不是会像世界末日一样哭爹喊娘,吓得要死?”

    年轻人有些时候就是带有着浪漫主义色彩,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在担心金忧作的安危,可是少女却开始想象起金忧作战胜丘镜山之后的美景了,实在是想得很美。

    “那么,你想过没有,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的圣将死在了丘镜山的手中,而丘镜山却安然回到了北唐,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中年男子再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继续狂妄无知地在那里发表愚蠢的言论,而显得自己金家教子无方,也目光短浅,最终终于忍不住选择俯下身去,凑在少女的耳边轻声告诫。

    金忧作和丘镜山虽然看起来在天边,可是其实并不太遥远,但是这里的人在担忧之余,并没有选择做出任何徒劳无功的动作,或许是他们也明白:那两位传奇的一战,不是旁人,确切来说是凡夫俗子们可以随便加入的。

    远方的管阔将这些人的种种神情全部都看在了眼中,虽然不能够听见他们所说的话,可是他可以大概猜想得到一些。

    很快,他就忽视了那些人,那些人可能身份地位都非常高,能力也很强大,但是对于他来说,那又有什么用呢,就像是再有钱的人,他不和他们做生意,别人当着他的面炫耀自己的有钱,就跟傻子在表演一样。

    于他的眼里,除了怀里的李千容,唯有天边的那金、白二道光彩才是一切,其他的都是浮云。

    他心系那两位生命无多的人物,他们在用一场悲剧,来诠释相互之间的炫灿。

    两个生命,却影响着几千万条生命,能够活到这份境地,不管胜负如何、以后会遭受到怎样的评价,都已经算是登峰造极了。

    他心里面痛楚,同时又把心的另一半留给了安定。

    就像是人们找到真爱的那一刻,其实便知道注定自己和真爱在相互死亡的一刹那会分开,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但是有的只是甜蜜,而没有心碎。

    金忧作和丘镜山必有一战,生死决战,那是避免不了的,即使是他们作为两个当事人,那是命。

    既然如此,那么就去好好地欣赏生命最后一刻的炫灿吧!

    他闭起了眸子,极力感受着远方的生命气息强盛到极致,而内在却是开始腐朽、衰败。

    刀光剑影仿佛就在他的眼前。

    两种不同的运气法在相互冲击,那是从自然界中摸索出来的奇特力量,来自于世界的本源。

    两个世界上的巅峰强者的一战,除了能够带来大国动荡,还能够将某些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走不到的路给展示出来。

    愚昧的人在自欺欺人地趾高气昂,而聪明的人,能够从中受益良多。

    管阔的运气法大体上都是和金忧作一样的,不一样的地方,是因为其中有丘镜山的魂。

    丘镜山在北疆的时候用金忧作的东西教导他,在这其中,自然会流露出自己对运气法的理解,所以,他身上的东西,其实是融合了金忧作和丘镜山两个人的精髓。

    在今天,他又亲眼见到、感受到那两个人的巅峰战斗力。

    既然悲伤没有必要、阻拦没有用,那么就做点有用的事情吧。

    想必,从金忧作与丘镜山的这一战中,能够得到最多的,便是他管阔了。

    日头渐渐上了头顶,春日的温度达到了一个峰值。

    紧接着,日头又开始西斜。

    天边的金光与白光不断转变着方位,强盛一如之前。

    傍晚时分,西面一片红霞,火烧云的美丽,蔚为壮观。

    更加壮观的是在火烧云之间的惊天大战。

    那是天人之战,仿佛爆发在天穹之上。

    关注到这些的,已经不仅仅是李千容以及迎接金忧作的那些南吴大人物们,四面八方的数万人,都已经被那种奇景吸引,尽管谁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们都预感到有一件大事情即将发生了。

    千千万万人跪拜在地上,那不是愚昧,而是打心眼里感觉到即将有一位守护了他们几十年的人物就要离开了。

    那是送别,送君别。

    最后的、最最崇高的敬意,来自灵魂深处,没有为什么,那几乎像是一种本能。

    天渐渐黑了下来,扬州界内,几乎万人空巷,而本来准备横渡扬子江的渡客,也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手头上的要紧事。

    夜色让金光与白光更加璀璨夺目。

    所有人都在祈祷,祈祷平安。

    有人追随着那两种光芒的步伐,最后发现在很久以前那两位传奇人物经过的地方,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巨大的刀痕遍布大地上,纵横交错,就像是深深的沟壑。

    谁都不知道他们会战斗到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而战,只是感受到了巨大的悲意。

    那两位已经不仅仅是在守护千千万万的人,或许更是在为了摆脱命运的束缚。

    那只是一种向着命运宣战的形式,只是终究,他们触摸不到命运,更是改变不了命运,只能够自相残杀。

    金光与白光的闪烁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虚淡,最终消失了。

    一直到那个时候,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是觉得心很痛,痛极了。

    管阔的心也很痛,李千容的心都很痛。

    大概是那两个人物太强大了,于是化为了某种冥冥之中的力量。

    北唐、南吴、长安、金陵、郑州、徐州、淮阴、姑苏……

    几千万人的心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痛了一下,感觉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东西,那般无助与绝望。

    烟花三月,最美的时节,在这一日,冷风萧瑟,天上飘起了雪花,从北疆一直到南疆。

    六月雪飘意味着巨大的冤屈,那么三月飞雪,又意味着什么呢?

    两个窃取到天地之间巨大力量的人物消亡了,力量回归到了天地之间,于是老天下了一场雪,来表达哀思,祭奠那两个几乎要超越天道,但是最终还是输给了命运的人物。

    人处在天地之间,总是跳脱不出那个圈。

    管阔搂紧了李千容,带着他躲到一个能够简单遮挡雪花的地方去。

    他看到,那些等待了三天,但是终究没能等到自己的圣将的南吴大人物们全部都跪了下来,朝着金光最后消失的地方。

    “圣将!”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悲鸣,仿佛是在叹唱。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有可能就是从这一刻起,南吴圣将和北唐战神双双逝世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也许是根本不需要有谁去确认那一件事情,因为灵魂已经给予了所有人答案。

    雪只下了一个时辰就停了,春日的暖阳照得很好,雪后的四面八方的色泽,更加清楚明晰。

    就像是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终究还是全部都发生了。

    天下缟素。

    又一个旧时代已经过去,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多出了一片废墟。

    北唐先帝的驾崩、新皇李择南的登基,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终结与新时代的到来。

    而丘镜山和金忧作的逝世,代表了一段波澜壮阔的传奇历史的终结,而新时代却是一片迷茫。

    第四卷·南飞雁终

    (本章完)

    884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