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竹简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想到,为什么父亲会这么强大,驼背老金会这么强大?

    “好好保存着那件东西,寻找机会看懂它,学会它。”父亲说道。

    这是父亲留给自己的,对自己的期望,他现在,只剩下这一切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就一直在想那枚竹简,日想,夜想,每天都想。

    直到有一天。

    “叫广乐公主过来,就说她夫君找她有事情商量。”管阔趴到牢门前,对着远处打瞌睡的狱卒淡淡道。

    广乐公主李惜芸来过三次,每一次都是来了马上就走,因为,每一次管阔都送给她很短的几个字。

    第一次是一个字:滚!

    第二次是两个字:滚蛋!

    第三次是三个字:滚远点!

    于是后来,广乐公主倾城一笑,明艳了整个大狱,便不再来了。

    那个时候,正是管阔心情最最灰暗的时段,他看到任何一个她家族的人,都仿佛看到了一坨##。

    现在,他再一次想起她,却没有了那种感觉,想到的只有那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他并不知道自己最终要做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当下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李惜芸对自己到底是善意居多,还是恶意居多,却知道自己可以利用她,她利用他,于是,他也利用她,这不是很公平吗?

    只要李惜芸愿意。

    狱卒听到他的喊话,也不过来,只是笑着对着对面牢门里的一名囚犯道:“哟,看到没有,那个傻子开始发病了!”

    他仰天大笑。

    大狱里的囚犯们也笑。

    到处都是嘲讽。

    不论是普通人,还是大狱里的囚犯,都会很乐意看到管阔现在的这个样子。

    普通人,就跟所有的长安人一样,恨屋及乌,他们看管清和控制朝政不顺眼,所以也就看管阔不顺眼,非常想看到他的笑话。至于囚犯,看到昔日的中书令之子马上就虎落平阳,和自己那些人一样,快感自然而然。

    管阔平生第三次被人当着面说傻子,但是,他现在却不生气。

    他心平气和,不急不缓,道:“对,李惜芸她现在是暂时不来了,可是你怎么知道她会永远不来?也许下一刻,或者明日,她就来了,我就会告诉她,我想通了,我想见她了,而你不去禀告她,你说,她会怎么做?”

    “你不可能杀了我封住我的口,因为如果我死了,你会死得更快。”

    囚犯们还是在笑,可是,狱卒却不笑了。

    他明白,管阔说的是真的。

    广乐公主李惜芸来的那三日,他几乎是受宠若惊,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过这一只骄傲高贵的凤凰,那倾国倾城的美丽,几乎要让他晕倒在地。

    李惜芸是冲着管阔来的。

    三天内,三次,管阔就说了三句话:

    滚!

    滚蛋!

    滚远点!

    那些字眼就像是箭矢刺进他的胸膛一般,不仅仅是他,整个大狱里的狱卒和囚犯都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愤怒得几乎要拔刀冲进大狱把管阔马上就乱刀砍死,可是,他不敢擅自做主,只需要广乐公主的一句话,甚至一个手势,他就会这么做。

    然而,广乐公主只是笑笑,笑得阳光都仿佛透了进来,花香都似乎飘了进来,就这样莲步款款,被无数侍卫宫女簇拥着离开了。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也从来不敢想象过,居然有人敢当着广乐公主的面,骂出那些字眼,然后完好无损,活蹦乱跳的。

    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只要管阔一句话,广乐公主就会素手轻抬,然后自己的脑袋就会被那些侍卫砍下来,扔到城外喂野狗。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广乐公主会这样对待管阔,却毫无办法。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瞪了管阔一眼,拍了拍腰畔的长刀,大步而去。

    管阔倒退几步,仰天躺下,继续不知道思考着什么。

    他这一等,他这一思考,就是好久。

    狱卒后来回来了,告诉他公主殿下会来的。

    但是,李惜芸今日没有来。

    第二日,也没有来。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直到发配边疆的日子越来越近,李惜芸却总是不来。

    狱卒们很高兴,囚犯们也很高兴,他们知道,广乐公主不会来了,她已经彻底忘记了管阔的存在,继续做她那高贵无双的公主殿下。

    管阔能够无时无刻感受到他们的嘲讽,他们的轻蔑,但是他却完全没有任何的焦急,就这样每天仰躺在大牢里,呆呆地望着上面。

    “爱来不来,不想来,那就永远都别来了,滚,滚得越远越好,就算整个长安人都支持你改嫁他人,可是只要我不下休书,你就永远别想心里面踏踏实实的。”他轻描淡写道。

    “白日做梦。”巡逻的狱卒瞄了他一眼,讥笑一声,把猪都不吃的食物扔在牢门旁,然后留下一碗的灰尘,大摇大摆而去。

    管阔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他的眼睛清明,他现在越来越清晰地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他只要活着,像父亲所引导地那样活着。

    他曾经迷惘过很长一段时间,也在心里面流泪,甚至滴血,但是现在不了,伤口是会愈合的,他还活着,这就好,接下来的路,走一步,是一步吧。

    他端起那碗猪都不吃的东西,用筷子在碗边上轻轻敲了敲,就开始送入口中。

    然后,他看到有外面狱卒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然后和那些在四处晃荡的狱卒们低语几句。

    “公主殿下来了,还有薛大将军……”

    一名狱卒看着管阔捧着碗在那边吃着那些一塌糊涂的食物,嘴角顿时就抽搐了一下。

    无数侍卫兵器交错的声音传响。

    红色宫装入梦来。

    看到那抹鲜艳的红,管阔恍然间又见到了那一晚她凤冠霞帔,艳冠天下的模样。

    她宫装拖地,鲜红似花,一如既往地明艳无双。

    他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

    那一晚,只是一场让他做做的梦,他和她,再也不会回到那一晚,也不会完成那一晚,这一切,哪怕他口头上不承认,其实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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