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外的声响透过雕花窗、透过房梁穿进来,似乎有些变了味道。

    屋外的光,屋内的光,把妍丽到极点的吉服映衬得分外夺目。

    广乐公主凤冠霞帔,一身红妆,素手平抬,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就像是一只展开羽翼的凤凰,就那样骄傲地挡在门前,挡住门外的一切一切。

    她倾城的容颜上,满是平静。

    管阔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地听着外面热闹的动静,面色激动道:“让我出去!”

    “本宫说过,你不能出去。”李惜芸雅声道。

    “凭什么不能出去!”管阔愤怒地盯着她如画的眉眼。

    “什么本宫!”

    “我现在是你的夫君,夫唱妇随,你应该听我的!”

    李惜芸轻轻笑了起来,就像是牡丹绽开,就像是阳光透过雨露,瞬间明媚。

    管阔还是瞪着她。

    “你还没有掀开本宫的红盖头。”李惜芸道。

    “我现在就给你盖上去,让我掀一下!”管阔暴吼一声道。

    “没用的,”李惜芸的眼帘微微下垂,接着,昂了昂秀首,金钗上的坠子摇晃,痴痴地看了看头顶上那些美丽的装饰,随后道,“你出去也没有用,你现在出去,只能是送死。”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管阔紧紧地盯着她的美眸,“是不是就是你干的?”

    李惜芸闭了闭眸子,保持着动作一动不动,没有说话。

    管阔并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但是下意识地感觉十分愤怒,指着李惜芸的鼻子骂道:“我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件事情,就算不是你干的,也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

    对于他的指责,李惜芸并不恼怒,甚至都并不在意,她神色平静,杏口微张,缓缓道:“我可怜你是个傻子,只要你不出去,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留得一条命在,难道还不好吗?”

    管阔瞬间瞪圆了眼睛。

    他知道很多人在背地里说他傻,可是从来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今天的李惜芸,是第一个。

    他的身体气得颤抖了起来,再一次指着李惜芸的鼻子,咆哮道:

    “你tm才是个傻子!你从小到大都是傻子,你傻得跟那个什么一样!!”

    李惜芸美丽的容颜上,表情瞬间凝滞,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暴跳如雷的男子,看到对方那样认真,那样怒不可遏,那样……不可理喻。

    管阔人生第一次被人当着面说傻子,她却是人生第一次被人骂傻子,第一次被人说出这么没有教养的话语。

    她瞬间就怔住了。

    她是大唐的骄傲,陛下的掌上明珠,一只飞翔在云端,俯视着天下苍生的凤凰,没有任何人可以追随她的步伐,她是大唐的唯一,唯一的广乐公主。

    今天,她被人指着鼻子,不屑地骂道:

    你tm才是个傻子。

    这要是放在外面,绝对会震撼整个天下,会引来千千万万男男女女的切齿。

    但是这里,只有她和管阔两个人。

    她的表情凝滞了一瞬,朱唇微微一动,吐出四个字:“你说什么?”

    “你tm是才个傻子!”

    管阔一个字一个字,吐字非常清晰,而且义正言辞,带着有极大的气势。

    李惜芸一双非常动人的眸子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缓缓垂下眼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睁开了眸子。

    她的脸色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侧了侧秀首,柳叶眉挑了挑,接着,展颜一笑。

    管阔一愣。

    她又变回了那个美丽毫无波澜的广乐公主,所有的情绪波动,只持续了一瞬间。

    管阔看着她,道:“闪开,让我出去。”

    李惜芸的嘴角微微勾起。

    ……

    ……

    遍地的血,就像是打翻了酱油,泼得到处都是。

    平日里举止不凡的大人物们都瑟瑟地躲在各个角落里,抱头鼠窜。

    管府之前因为护主而冲出来的都倒在了羽林的长矛之下,剩下的看着自己家老爷势不可当的刀,震惊得忘记了一切。

    几十多具尸体散乱地倒在院落内,横七竖八,毫无生机,散发着沉抑的气息。

    爬上院墙瞄准管清和的弓箭手都感觉自己的手有点酸,同时眼睛有点花,之前,他们没有得到命令,而现在,右护军林荣就在管清和的刀前,他们不会胡乱射箭。

    林荣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他咧开嘴,在光暗中有些狰狞地一笑,道:“来啊,杀啊,捅进来啊,你们全家都得死,哈哈哈!”

    他笑得很张狂,很放肆,也很快意。

    他觉得如果管清和就这样一刀捅进来,他很骄傲。

    大夫人闭着眸子,紧紧抓着管清和的手,嘴角微微上扬,嘲讽道:

    “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想必,非常像一个傻子。”

    林荣不笑了。

    他狠狠地盯着大夫人,道:“谁不知道你家生了一个傻儿子?”

    大夫人回想着之前管清和对着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语,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信心满满道:“他比你们,比我们任何人都聪明。”

    “自欺欺人!”林荣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几乎要往前一步,用自己的胸膛抵住管清和的刀。

    但是,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动作。

    “老大人,斩草要除根,为了大唐,很抱歉。”

    府门口,出现了一名穿着鲜红盔甲的青年。

    那不是很艳丽的颜色,而是一种深沉的铁血,就像是浸透了数个朝代。

    战争,不正是这样吗?

    千年,万年,或许还会亿年。

    他的身姿并不显得特别高大,而是很秀气,就像是精致的唐刀,很锋利,并不压迫人,却很具有杀伤力,锋芒毕露。

    他的脸,也很秀气,却并没有女子的那种妖娆,相反,看起来很和谐,令人感觉很舒服。

    “薛昭,你的架子,现在都这么大了。”

    管清和像是在叹息,也像是在追忆。

    “你不像你的父亲。”

    薛昭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不,老大人,并不是我的架子大,而是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您。”

    管清和微微一笑。

    薛昭抬了抬头,沉重、缓慢,道:“为了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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