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光与血。

    没有胡琴琵琶与羌笛,没有醉卧沙场君莫笑,一夜吹彻画角,更没有国仇家恨与外敌入侵,只有自己人的沉寂。

    左右羽林军夜袭左卫军营,以左卫大将军雷拥被刺杀而告终。

    鹰扬朗将邓子业的盔甲为鲜血所染红,看着身旁倒着的同袍,纷乱、丑陋,于是他悲伤与愤怒。

    他想着知道的雷拥被刺杀的消息,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羽林军杀左卫?”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望向前方很远的地方,被光与影交错而显得特别模糊的人影。

    “拨乱反正,诛杀反贼。”

    那个声音听起来很比较年轻,却有着很深沉的稳重。

    “造反有理?”邓子业反问。

    那边沉默了一瞬。

    面对突然出现的羽林军,左卫的损失并不算大,却被迅速控制住了局面,现在,他们都被收缴了兵器,恨恨地瞪着那些全副武装的羽林军,特别是深处的那个人。

    “为了大唐。”

    沉默瞬间之后,那里忽然间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像是在试探,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为了大唐!”

    片刻之后的第二声,更加响亮,也更加拥有了几分底气。

    “为了大唐!!”

    当第三声出口的时候,他已经让自己的心中容纳江海,坦荡浩瀚。

    羽林军盔甲声声,兵器碰撞,齐声大喝:

    “为了大唐!”

    “为了大唐!”

    “为了大唐!”

    ……

    声音仿佛天雷滚滚,经久不绝,直冲云霄。

    邓子业怔怔地望着他们,一时之间无言。

    深处的那个声音陡然变得意气风发,慷慨激昂:

    “走,围了管府,杀了老贼,壮我大唐江山!”

    戈戟如林,如山如海,战力惊人的羽林军,进发。

    ……

    ……

    管府外围,几十名左卫穿着盔甲,持着戈戟,冷峻严肃地扫视着四面八方。

    今夜,是管家公子和广乐公主的婚宴,绝对不能够出什么事情。

    他们名义上是陛下赐给自己掌上明珠婚礼的绝对防护,可其实,他们是雷拥光明正大调过来的。

    可是,那又如何?

    管府内的喧嚣还在持续,他们百无聊赖地听着,感觉和那些庶民家里的婚宴也没有什么两样。

    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就消失了,没有人敢去深入思考,府里面的随意一位官员,出来都可以是让自己喝一壶的存在。

    今夜的天空黑白分明,黑的夜色,白的月光,让空气中的长安花香都似乎沾染上了旁的什么味道。

    四面八方很平静,出奇地平静,就连一点一滴的意外,甚至是意外的迹象都不存在。

    看到没有人注意自己,一名左卫微微侧了侧头以作遮掩,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

    “嗖——”

    黑夜与万家灯火交错的光与影里,一支秀气的箭羽就像是一道流烟一样擦过虚空。

    “噗!”

    轻微的箭矢插进血肉的声音传出,那名左卫应声而倒,箭尾的羽毛高频率地颤动,就像是在嘲讽心跳的终结。

    他张开的嘴再也没有合上。

    那名左卫的死,让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热闹的管府外面,似乎想要搅起一场更大的热闹。

    “有刺客!”

    “大胆贼人,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

    左卫们的速度很快,他们曾经被训练成陛下的守护军队,现在虽然他们保护的并不是陛下,却并不会减少几分反应的敏捷。

    他们并不认为会有太大的波澜,因为,不论是管清和,还是陛下的颜面,都不会有人有胆量去挑战,那些人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因为广乐公主的遭遇而得出的冲动发泄。

    然后,他们看到,一大片黑压压的羽林军杀到了。

    ……

    ……

    管府内,很多人都注意着洞房那个方向,眼睛直勾勾的,有些人在心里面不断叹气。

    不论是自己想要迎娶广乐公主的,还是自己的子侄想要迎娶,他们都不会乐于见到广乐公主被管阔给糟蹋掉。

    对,就是糟蹋,在他们眼里,广乐公主嫁给管阔,那就是糟蹋,嫁给自己或者自己的子侄,那就是门当户对,千古美谈。

    没有多少人喝醉,因为他们不敢喝醉,一旦把心里面所想的那些事情一不小心当作醉话说出来,他们就完了。

    管清和早就离开了那些地方,冷眼看着人们的百态,不说话。

    大夫人缓缓而来,紧紧地贴着他坐下,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管清和眯了眯眼眸,看了看自己夫人风韵犹存的容颜,忽然道:“如果有来世,你会嫁给我还是太子?”

    北唐没有太子,那个太子是谁,只有他们知道。

    大夫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那些话,道:“今天的你很奇怪。”

    “回答我的话。”管清和紧紧地看着她,似乎少看几眼,他都会后悔几辈子。

    大夫人皱了皱眉头,然后道:“我没有找到我跟你过得不开心的理由,只有阔儿实在是不争气。”

    管清和微笑起来。

    他摇了摇头。

    “不,你错了,阔儿比我聪明,比我们很多人都聪明,他心态单一,没有杂虑,你没发觉,他一直过得比我们都快乐吗?”

    “人生,最重要的是活着,然后就是快乐,一直做着不快乐事情的人,会是聪明的人吗?”

    大夫人也笑了起来:“你这么说,我应该祈祷他再傻一点,脑子迟钝一点?”

    管清和站起身来,伸出厚实的手,紧紧握住自己夫人的手。

    就像当年。

    仿佛当年。

    他把一脸惘然的夫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往前踏步。

    管府外的喊杀声透过院墙,穿了进来。

    府内开始有了略微的骚动,却并不纷乱。

    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是太着急,因为他们不觉得会出什么大事。

    直到几个人影撞到了管府的府门上,鲜血喷溅,把石板浸染。

    “羽林军!羽林军杀过来了!”

    一名左卫绝望慌乱的嘶喊格外清晰。

    那些平日里喜怒不显于色,泰山压顶也不会变颜的大人物们陆陆续续“腾”地站起,震惊地望着门外,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羽林军怎么就杀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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