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不熟悉这里,程岐抱着谨慎的态度,在汀兰水榭活生生憋了三天还多,她每天早上醒来,都盼望着看的不是木房梁,而是两排白炽灯。

    突然就穿越了啊。

    真让人上火。

    她躺在香喷喷的帐床上,甚是惆怅的叹了口气,而上楼来的青黛听到,还以为她憋闷无趣儿,忙道:“姑娘,奴陪您出去走走吧。”

    程岐摇了摇头:“我不想出去。”

    青黛明显有事要说,但听到这话,便咽了回去,委屈的小声抽泣。

    程岐转头道:“你咋了?”

    青黛一脸为难:“姑娘,您这都醒了六天了,身子也没事了,没去蘅芜院给老夫人请安也就罢了,连朝食也不去用,二老爷和三老爷有些生气了。”

    程岐想着事,没听进去她的话,只用双臂垫在脑后。

    而青黛见她仪态这般没规矩,满脸急色:“姑娘,您怎么这样躺着?”

    程岐疑惑道:“又咋了?”

    青黛不敢说她,摇了摇头。

    程岐坐起身,眼珠滴溜一转:“我可是……长房嫡女,地位很高的。”

    青黛跪在地上,无奈道:“可是……现在是三老爷当家啊,您就算是……也比不上三房的玉儿姑娘啊。”小心翼翼的扒着床沿儿,“姑娘,您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去蘅芜院。”

    她再次哽咽:“况且三夫人说了,姑娘再不去……奴要挨板子了。”

    程岐道:“这关你啥事?”

    青黛委屈的解释着:“三夫人不能动姑娘,自然要拿奴撒气儿的。”

    程岐见她这样可怜,身为警察,不由得心生恻隐。

    “姑娘,求您去一趟蘅芜院吧。”

    青黛说完,干脆一个头磕的咚响。

    程岐吓一跳:“我去!”

    这‘我去’两字分明是感叹词,但青黛不清楚,立即欣喜道:“既然姑娘拿了主意,奴服侍您起床。”

    程岐巨汗,但转念一想,是该出去见见了,这样闷着不是办法。

    “好吧。”她无奈道。

    青黛顾不得擦额头的灰,扶程岐下地梳洗,那人也跟着忙活,最后梳了一个简单的单螺髻,配海珠,穿一身碧色半袖交领襦裙,着暗褐色云履。

    程岐在全身镜那里看了一眼,她觉得古怪,但难掩清新,来不及化妆,她随着青黛去蘅芜院,只是这一路的繁华九拐,院落月门险些绕蒙她。

    …

    到了蘅芜院的正堂前,那珠帘外站着一位三十余岁的妇人,见程岐来了,撩开帘子冲里面道:“老夫人,岐姑娘到了。”

    “叫她进来。”

    里面传来一个虽然年迈,但情绪爽朗的声音。

    周妈妈闻言,将珠帘子撩的更开些,淡笑道:“姑娘请吧。”

    青黛连忙撩开另一边的帘子:“姑娘快进去吧。”

    程岐深呼一口气,踩着那不舒服的云履走进去,这由岁月浸染过的正堂泛着舒心的香味,她抬头,环视这里。

    左右两排沉香木的雕文圈椅,她来的晚,差不多坐满了人。

    被十几双眼睛盯着,程岐觉得有一丝丝的尴尬。

    尤其是其中一道带着讥讽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遂对视过去。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发髻灵巧,穿俏粉色宝相花纹蜀锦短儒,里面配浅一度的薄柔襦裙,五官颇为秀气,眉间的芙蓉葵花钿红得耀眼。

    程珮,二房的堂妹。

    程岐凭着原主的记忆给她对号入座。

    而见她看过来,程珮蔑然开口:“阿岫姐好大的架子,请了六天才肯临步啊。”

    果不其然,和记忆中一样刁蛮。

    如今她见到自己破相的纱布,心里必定是爽翻了吧。

    程岐懒得理她,转头看着上座的那人,正是程老夫人高氏,她的祖母。

    程老夫人出身先晋王长女,封衡阳县主,是祖父程步的遗孀,虽和夫君阴阳两隔多年,但却没有怨天尤人的意思,笑的慈蔼。

    听说晨昏定省要请安,程岐不知道怎么做,只得干站着试探道:“奶……奶奶早上好?”

    她说完,见周遭的人一脸懵逼,知道自己说错了。

    青黛着急,小声道:“姑娘,您说什么呢。”

    但程老夫人并没有如何如何,只笑道:“出来就好,天大的事别憋着。”

    程岐点了下头,听右边传来一道极其温柔的声音:“阿岫,过来坐。”

    她抬头看过去,微微一愣,凭原主记忆认出来,那是她三房的大堂姐。

    程姝面容清美,柳眉黛色如弯月,双瞳剪水似深潭,神色略显欣慰,今着一身棠色宽袖连珠纹襦裙,臂弯挽着纱长的披帛,气质娴静,体态端庄,只单坐着就让人望而生愧,自叹不如。

    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遂极其厌恶程珮的刁蛮算计,在这国公府里,只有程姝惦记着自己,常去噩梦般的朱雀楼探望她。

    许是受原主记忆影响,程岐有些鼻酸,沉默两秒才走过去坐下。

    程姝的身上芬芳袭人,微转头瞧着她,低声关切道:“怎么样了?”

    程岐小声回答道:“没事了。”

    程姝眼露怜惜,伸手握住她的手,许给她些难得的安全感。

    而对面的程珮瞧着,心头更加不快,怎的大姐对这窝囊废就如此好,对自己就冷冰冰的,遂道:“阿岫姐,你方才行的是上京流行的请安礼吗?怎么锡平没见过。”

    方才没理她,这会儿又来讨狗嫌,程岐便冷淡道:“狗行千里吃屎,你能见过什么。”

    她说完,屋内的人皆是一愣。

    往常程珮挤兑程岐,那人一个屁都不敢放,怎的今日还回嘴了。

    而程珮不依不饶,又做恍然大悟状:“原来阿岫姐现在是中选秀女,是我们这些人的半个主子,会摆架子了。”

    旁边,二夫人郑氏皱眉道:“珮儿,胡说什么呢。”抬头看了一眼程老夫人,见她没有生气才稍稍放心。

    只是程珮素来不听郑氏的话,继续道:“我又没说错什么,她去了一趟上京便摆起谱来了,入了宫指不定什么样呢。”

    程岐面无表情的说着毫无感情的话:“我是狼行千里吃肉,你吃屎自然比不了。”

    “你!”

    程珮瞪眼,竟然没规矩的用手指着她。

    左对面的程岚皱眉没说话,倒是他旁边的一个少年厉斥道:“程珮!”

    程岐看过去。

    那少年十一二的样子,今以银冠钗束发,穿着一件藏蓝色的宝相花纹窄袖袍,气质清寡逼人,五官虽稚嫩,但难掩英俊,只眼眸里没有年岁的青涩,多了些老道和厌烦。

    见程岐投视线过来,那少年冷漠的躲开。

    是他弟弟程岱。

    而程珮知道他性子孤拐不好惹,有些不自然的住了嘴。

    满堂沉默了几秒后,程老夫人才淡淡道:“罢了。”瞥眼左边,“云杉,你还不如个孩子。”

    那二老爷程云杉满脸臊红,狠剐了一眼程珮,母亲这分明是在埋怨他没有好好管教自家女儿,暗骂这丢人的东西,说话一点不知道深浅。

    而程老夫人没了方才的笑容:“都说完了?”声音冷冰冰,“说完了就用朝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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