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安!你等等!”朱礼由仆人搀着远远追来。

    赵宸停下问:“不陪阿叔跟着我干什么?”

    朱礼挥退仆人,小心地问:“我爹,我爹他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你——”

    赵宸看了他好一会儿,只见少年满眼惶惑,不安与忧心全都写在了脸上。

    “没有,只是有些话不该让阿叔说出口而已。”见他仍不解,赵宸无奈摇头,揽住对方肩头:“你也看在眼里,自我父王战死,阿叔心里就一直憋着怨气。”

    朱礼低低应了一声,又忍不住辩解:“可那不是他的错,他当时带兵去救了,只不过,只不过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赵宸笑了笑:“他心里过不去的坎儿不是他自己。”她眸中光彩碎开几许,却也多了分坚定,咧嘴笑问:“你信我吗?”

    朱礼想也没想便点头道:“当然信了!”

    “那就好好把心放肚子里,将来的某一天,我定会让阿叔得个痛快。”

    含笑目送朱礼走远,赵宸站在原地出神了好一会儿,这才闷头走出朱府。

    可刚走出没多远,空荡荡的肚子就抗议着叫了几声。

    “要不咱先找地儿吃点东西?”双喜试探问道。

    赵宸看了看时辰,摇头道:“去广和园。”

    广和园位于丽正门附近,两进的院子连着临街楼台,已经在广和班手里传了百年之久,可惜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

    直到前年来了个自请搭班的翠儿,唱功地道不说,模样身段也好,这才让广和园渐渐活了起来,在京城赚了几分名气。

    赵宸敲了几下门。

    没一会儿,脚步声过后,女子声音传来:“谁啊?今儿个没场!”

    赵宸眼神古怪轻咳了一声:“是我,赵宸。”

    骤然沉默后,门猛地打开。

    待看清真是赵宸,女子怒冲冲的喊道:“你来干什么!还嫌没害够我们?!”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翠儿的师妹,也是那日武王府前指着赵宸哭骂的女子。

    赵宸还记得,对方叫阿玫,翠儿时常带在身边教对方戏。

    阿玫的声音很大,还没等赵宸说什么,其余人就都聚了过来,个个面色不善。

    “您有什么事吗?”张班主上前问道。

    赵宸收回目光,指了指方才看的方向,笑着说:“天儿不早了,我来接孟先生回家吃饭。”

    戏班的人齐齐愣住,全都不敢置信地看向孟雍。

    孟雍神情自若的搁下茶盏,淡淡道:“武亲王不介意的话,还是进来坐会吧,在下还有事没忙完,要劳您等上些时辰了。”

    直到赵宸走过坐好,还含笑和孟雍说起话,戏班的人才纷纷回过神。

    “瞧这死断袖的眼神,都快黏孟先生身上了!”阿玫一脸厌恶,低声啐道:“那天还哭着说非师兄不娶,如今遇上更好看的就变了心!呸!薄情寡义的狗东西!”

    张班主先是瞪了她一眼,而后无奈叹气:“人家压根不知道翠儿的真身,一直都拿翠儿当女子待的,而且府衙也说了,翠儿不是自绝,是咱冤了人家。”

    众人还没回过神,就听张班主沉声又道:“最紧要的是,孟先生现在是咱东家,无论班规还是我这班主,可都容不得你们背后说闲话!”

    赵宸听过笑了笑。

    孟雍居然成了广和园的新东家,真是可惜了她的银票、地契,这货绝对比她有钱多了。

    “听江大人说,翠儿给戏班置了块新地儿,他们没打算搬去?”

    “广和班承继此处百年,早就扎了根,没人愿意离开。”孟雍翻着手上的簿子,又轻笑道:“怕是要辜负您的一番好心了。”

    不等赵宸辩解什么,他将那本簿子递过。

    “在下和他们商议好了,由在下出钱将这附近都盘下,用作广和园翻新扩建,这样您就无须担心戏班的前景,在下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簿子上是周遭各家的报价,以及新广和园的草图、预计花费等等。

    “先生真是大手笔。”赵宸看过,道了几声恭喜,才说:“不过喜儿可刚把东厢给先生收拾好,先生要是这就搬走,他怕是要向我哭闹了。”

    见双喜苦着脸站在极远处,孟雍刚想问几句,身旁就响起了怪声。

    赵宸摸着叫个不停的肚子,笑着说:“而且,我可真是来接先生回家吃饭的。”

    孟雍摇头失笑咳了几声,起身走进内院,没一会儿,拎着个油纸包走了出来。

    “您要是不嫌,这还有些酱肉,先垫垫吧。”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在下觉得您府上比这合住,暂时没打算挪地方。”

    赵宸咧嘴笑了声,也不多客气,拆开纸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孟雍默默移开视线,开始拈笔在簿子上细细标注。

    日近西山,赤霞似锦,纵然周遭人来人往,也没能打扰到专注的两人。

    吃了一小半,赵宸摸出个酒囊,含混不清的说:“好肉还是得配上好酒,再有个…”

    她看向身旁的孟雍。

    青丝半掩,执笔凝眸,晚霞映落面庞,为他精致的眉眼又添了三分惑人。

    她不上不下顿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就要说出口的小美人,唯眉眼间仍满是轻佻,笑叹:“这才是神仙难求。”

    酒香着实太过浓郁,孟雍忍不住看向她。

    “我父王埋了三十年,今儿个我才挖出来。”她将老武王偷贡酒的事讲了遍,忽然打趣般问:“我给它起了个新名字,叫齐皇泪,你要不要尝尝看?”

    孟雍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赵宸又问了一遍,他才回神接过酒囊,仔细擦净囊口的油渍,给自己斟了一杯。

    佳酿醇香诱人,泛着淡淡的青绿。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笑意骤然自眼底漫开,晚霞似也随之失了几分颜色。

    “能有幸一品,是在下的荣幸。”他举杯示意,浅浅抿了一口,顿了半晌才笑着说:“倒是该恨生不逢时,无缘为这酒出上一份力。”

    “大齐还在,等它再不老实了,先生就有用武之地了。”赵宸像是随口调笑,说:“到时别忘了再给我带回坛齐皇泪就成!”

    孟雍没接话,只是默默垂眸浅酌慢饮,直到门外响起阵不和谐的吵闹声。

    赵宸先是稍有惊讶的看向那边,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刚来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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