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一过,宫里便忙起了相盈怀送嫁周国的事。

    和亲乃国之大事,自敲定了人选之后,相盈怀便被留在宫中待嫁。周国仪仗启程当日,相府女眷亦被恩准入宫,与之告别相送。

    相盈怀直到这时,心中仍旧是万般不情愿,与左夫人母女相见之际,恨不得抱头痛哭。

    远嫁他国为后,说起来风光,可这天伦情深,说不定便是就此永诀了。

    裴瑶卮在一旁看着,不觉低吟道:“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她身边,妧芷虽不通诗书,但见她这般模样语气,也看得出她是心生不忍,“姑娘您这是怎么了?难道还可怜她么?”

    裴瑶卮淡淡看了她一眼,心头确实不大舒坦。

    其实,对于相盈怀,她并没有多少敌意,更多的只是纯粹的不喜欢罢了。论年纪,这丫头与清檀差不了两岁,在她眼里都是半大孩子,真要同她计较,那倒是自己小家子气了。

    至于和亲之事,最后阴差阳错地落到了相盈怀头上,她一方面为清檀松一口气,另一方面……

    “骨肉分离,落到什么人身上都是可怜事。”她哀然道。

    妧芷却忿忿道:“您是忘了过去她都对您做过什么了吗!别的都不说了,仁懿皇后过世时,她大年初一便当着大半家下人的面抽了您一顿鞭子,后来又冤枉您同小厮不清白,惹得郡公差点没——”

    她说着,自知后话不妥,及时住了嘴,片刻后,朝相盈怀母女那边死死瞪了一眼,“她这样的人,死都不过分!如今平白得了个皇后之位,她们母女就该烧高香了!”

    裴瑶卮眉头一皱,“因着她这般,是以你觉得,咱们怎么对付她们母女,便也都是无所谓的?”

    妧芷一顿,随即字斟句酌地道了一声,是。

    相蘅过去曾教过她一句话——君子之治人也,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话她一直铭记于心,这么多年,她伴着姑娘,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但眼下,姑娘却同自己说:“妧芷啊,过去是我的错,没把你往好上带,但如今,我已经改了。”

    “你回去也好好想想,还愿不愿意听我的教,若然愿意,以后便不可再有这样怨毒的话了。”

    送走了女儿之后,左夫人几乎是一路哭着回府的。

    西苑里,左夫人刚拿小丫鬟煞了顿性子,又掐又打地出了口气,静下来想起女儿,一时半刻便又啜泣起来。

    这一路上,山高水远,也不知女儿吃穿行用都合不合心意?能不能平安无事地去到周都去?

    就算到了周国,可之后呢?

    嫁那么个傀儡皇帝,朝中宫中,连夫君都做不得主、抗不了事儿,女儿岂非更是只有任人揉圆搓扁的份儿!

    如此想着,左夫人心口郁结,倏地将桌上七零八碎的东西全都挥到了地上。

    伺候她的刘妈妈立时动了,一边支使丫鬟收拾,一边从旁劝道:“夫人,您也别太难过,还该保重身子!五姑娘虽嫁了,但您膝下好歹还有二公子呢!等再过一阵子,公子从军营历练回来,到时候郡公见了定然喜欢,少不得给您长脸!”

    左夫人冷眼一瞥,“郡公喜欢?……哼!你也放眼看看,这些年,郡公心里除了东苑和南苑,哪还有我们西苑母子半点分量!”

    “呵,东苑……东苑也罢了,谁叫人家是元嫡呢,咱们争不起!可南苑——”

    说着,她猛然起身,红着眼,充满了怨毒:“桓氏那贱人!这么多年了,勾得郡公眼里就只看得到她!到如今,本夫人母女分离,天各一方,她们一家子倒个个周全!凭什么?凭什么她什么都有?……还有相蘅,那贱胚子,竟还许了楚王……”

    “楚王府的嫡妃之位,那原该是我女儿的!她也配!”

    刘妈妈叹道:“夫人心里委屈,老奴都知道!”她心思活络着,转头,将丫鬟全都斥出去了。

    “夫人……”她凑近了,悄声道:“宫里那位贵人的话,依老奴看,倒是很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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