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巷刚刚跟着锦衣卫的马屁股后面跑回到千户所里,就瘫在炕上动弹不得了,他这一次仿佛是跑完了一辈子的路,一双腿怕是要废了。可还没歇了一刻钟,陆衍的狗腿子就过来喊他“嗨,朱衣巷,千户大人要见你!”

    朱衣巷没好气的嚷道:“不见!我腿疼!”

    “嘿!你小子胆挺肥的呀?怕是皮痒痒了!”说着那人举起鞭子!

    朱衣巷吓的急忙从炕上爬起来,一脸春风和煦说道:“小人这不就是开个玩笑,大人您别动气,千户大人要见我,那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呢,哪能不见!”

    “哼!”那锦衣卫冷笑“怎么?腿不疼了?”

    “千户大人要见我,别说是腿疼了,就是我奄奄一息快死了,爬也得爬到千户大人面前不是!”

    那人暗骂了一句“脸皮够厚!”说道:“跟我走吧!”

    朱衣巷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子了,但是无奈,阎王三更召唤,他是万万不敢拖延到五更,只好硬撑着走到了陆衍面前,依旧是一脸谄媚“不知千户大人找小的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陆衍递给朱衣巷一份案卷,说道:“这是官府关于这场劫案的案卷,你看一下,据暗卫调查,押送军饷的官兵最后歇息的驿站是丰乐县驿站,离开丰乐县一路上虽有几家路边茶肆,但官兵并未歇息!”

    朱衣巷看了官府的案卷,还真是严丝合缝,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但却是屁用没有。“大人,您的意思难道说那些官兵是在丰乐县的驿站内中毒的?那可是官家的驿站呀,不应该!”

    陆衍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他,看的他浑身发毛,随后说道:“你准备准备,跟我去调查一下吧!”

    一听要出门,朱衣巷就觉得骨头缝都疼,说道:“大人如此英明神武,您一个人就早去早回吧,像我这样的废物点心,跟您一块出去,实在是怕拖累了您,我就在这千户所里恭候您凯旋归来……”朱衣巷是真不想动弹,可一看到陆衍那眯缝着的凤眼,他就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商量道:“千户大人,我看今日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明日一早出发怎么样?”

    陆衍凤目斜视着他,阴森森的说道:“你这是再教我怎么做事吗?”

    朱衣巷吓得一个哆嗦,忙说:“不敢不敢,小人哪有这种胆量,更没有这种见识,大人您说是就是啥,您说往东,小人绝不敢往西,您的决定英明神武,小人就是驾着八匹马都追不上……”

    陆衍虽然并没有生气,但被他这一通马匹拍的也是浑身舒坦“知道就好,马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

    朱衣巷既没有拒绝的胆量,也没有拒绝的权力,所以他只能面带春风的跟在陆衍身后,安守本分的当好一个走狗!

    唯一幸运的是,陆衍这次大发慈悲没让他跑步出门,而是给他也配了一匹马,只不过……朱衣巷试了三次,都没能爬到马背上去!

    这可就尴尬了!周围十多个锦衣卫二十多只眼睛看着他,他臊的一张大红脸,往常看着别人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那是威风的不能再威风了,他总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够策马江湖,浪迹天涯,他从没想过阻拦他实现梦想的第一个障碍,居然是跨不上马去!

    朱衣巷拍了拍马脖子,跟那匹看上去性格十分温顺的马兄商量道:“兄弟,你今个给我个面子,改日我给你从河边拔最嫩的草回来犒劳你怎么样?”

    可惜他跟马儿语言不通,并不能理解他的述求,在朱衣巷尝试第四次往他身上爬的时候,马儿往前走了两步闪开了!

    “哎……你这个马儿,可真是太调皮了……”

    当朱衣巷尝试第五次往马背上爬的时候,陆衍驱马上去,一把抓住他的后衣襟,像提麻袋似的,将他整个人提到了自己马背上。

    “出发!”陆衍一声令下,朱衣巷肚子朝下,挂在马背上还没回过神来,一群人就已经几十丈开外去了“啊——救命呀——”

    下午出发,一路狂奔,晚上的时候,他们就到了丰乐县地界,可是行到离驿站不到二里的地方,就看见前面一片火光冲天。当他们赶到驿站的时候,驿站已经全部淹没在大火之中了,驿站外面一大群百姓提着水桶救火,大腹便便的知县老爷在一众衙役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赶了过来,望火兴叹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呀?救火……快救火呀……”

    大火烧了一整夜,提水的百姓看着驿站是救不下来了,也只能尽人事,尽量不让火焰蔓延到周围其它地方去,天快亮的时候,火势小了下来,整个驿站化为了一片灰烬,灰烬里面有三具被烧焦的尸体,根据身上所佩戴的东西推断,可能是这驿站的驿丞和里面的两个差役。

    本来九月份的天气到了晚上还是凉飕飕的,但陆衍等一干锦衣卫在驿站外面烤了一整夜的火,倒也暖和,朱衣巷更过分,管你周围人仰马翻,他只管裹着陆衍的大氅窝在一棵大树下呼呼大睡。

    直到听见公鸡打鸣,他才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自己耳朵边上嚎丧,心说谁这么丧气,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那胖知县正跪在陆衍面前嚎!

    “上差大人,这事真的就是意外,我已经派人查过了,推测可能是驿丞或是差役们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才酿成了这场惨祸,这事下官算是管理不力,下官有责任,幸好今日驿站内并未住什么来往官员……”

    “胡说八道!”朱衣巷从地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说道:“我昨天晚上在二里外就闻到好大的酒味,这驿站来来往往接待的可都是朝廷命官,能没有一点防走水的措施?要真是意外打翻了烛台,至于火势烧的这种地步?”

    胖知县忙说:“驿站的地窖里刚确实藏了一些酒水,那都是给来来往往的朝廷命官准备的!您闻到的酒味应该就是地窖里那些酒!”现如今多事之秋,十万两的军饷刚刚被劫,二百官兵命丧黄泉,面前这个人又是锦衣卫里令人闻风丧胆的血阎罗,他可是真怕出点什么意外,那自己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朱衣巷嗤笑一声,说道:“那你们就查查那三具尸体,看看是活活被烧死的,还是死了后烧成这样的?”

    胖知县气急败坏道:“你说的轻巧,人都烧成这样了,还怎么查?”

    “哎呀,八股文害人不浅呐!选出来的都是一些只会背四书五经的书呆子,南宋宋慈大人的《洗冤录》知县老爷你该不是没读过吧?人要是活着被烧死的,那他一定会吸进很多烟,喉咙处就会有烟灰。若是被烧前就已经死了,那他不用呼吸,咽喉处自然也就不会有烟灰!县太爷,你连这都不知道,怎么当官的?”

    朱衣巷刚爬起来的时候,披着陆衍的大氅,胖知县以为他也是锦衣卫,说话还陪着客气,等他脱下大氅发现这人一身粗布麻衣,并没穿飞鱼服,不是锦衣卫,说话自然也是不用客气的。打着官腔道:“本官乃是两榜出生的进士,学的是经世致用的学问,又不是仵作,看什么《洗冤录》,反倒是你,算个什么东西,也该诽谤朝廷?”

    朱衣巷自然是民不与官斗,被数落两句也不会掉块肉,很识时务的闭嘴了,但陆衍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这知县一看就是想把这事安上个意外打翻油灯的借口推脱过去,便怒道:“他是不算个什么东西,但你身为一县之长,管辖境内发生此等大事,却还稀里糊涂的,我看你这乌沙也是戴到头了!”

    借胖知县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跟锦衣卫千户大人顶嘴,忙陪着不是道:“是,都是下官糊涂,下官一定竭尽全力查明真相……”

    陆衍冷笑,看着胖知县说道:“知县大人可知我是如何在六年内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旗升到千户的?”

    胖知县油光水嫩的脑袋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下官愚钝,还请上差赐教!”

    “这都得感谢你们呀!”

    胖知县抹了抹脑门上的汗,说道:“多谢上差夸奖,这都是下官该做的!”胖知县听到陆衍这么说,以为自己以前有什么地方帮助过他,虽然自己不记得了,但既然自己有恩于他,他自然是不会为难自己的,便稍微安定了一下心神。

    却没想随后就听到陆衍说:“多亏了朝廷有你们这群尸位素裹的酒囊饭袋,我才一路升迁至此的!”

    胖知县顿时觉得自己脖子往上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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