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锅炖驴肉,是这家店的招牌菜,远近闻名,鲜嫩可口,好吃得很。之所以好吃,大概取决于适合驴肉的调料和火候吧。

    “陶哥,你是不是对那个小妞感兴趣了?”龚撼的筷子夹了块驴肉没往嘴里放,停在半空问。

    “我没有一见钟情的习惯。”陶振坤淡淡地说,他有点儿心不在焉。

    “不知道你家嫂夫人长得啥样?”樊兆问。

    “不夸张地说,人牌子长得是百里挑一,在我们村子里来说是第一大美人儿。”问到了柳杏梅时,陶振坤有点儿精神了。不过这股子精神又瞬间又黯淡了下来,心想多亏没带这四个人回和平村,不然要是知道了柳杏梅的事儿,那他也要被羞臊的无地自容了!“满洲有奇闻,听后黯伤神。匪遇扮虎女,见美起欲淫。本为谋钱财,反劫玉体身。堪为风流话,可传后来人”。他这个做丈夫的男人,也在承受着莫大的耻辱!这件事一旦被传出了和平村,可真够了贻笑大方的了!尽管伍老太爷严厉下命不准外传,可人的嘴能绑住了吗?即便是将来有一天能够真相大白,也会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的!

    “哇——陶哥好有艳福呀!”龚撼一副羡慕的表情。

    “那样一个大美人儿独守空房,实在是可惜了!”廉俭为此而叹。

    “咱们这当兵的,撇家舍业,就是不容易啊!陶哥这次回来,没少尽做丈夫的义务吧?希望下次回来能抱上大胖儿子。”樊兆笑着问。

    “那样的话,只要兄弟们有命在,一定都会为你庆贺的。”裴斐说。

    “在没有把日本鬼子打出中国去,谁也没有死的权力。”陶振坤说。

    “我希望下次来能来东北,想见见嫂夫人是啥样的大美人儿,能让陶哥整天牵肠挂肚的。”龚撼说。

    “东北也是个好地方,没想到被鬼子一侵占,就变成满洲国了!”廉俭愤慨。

    几盅酒一下肚,几个人就高一声低一声地畅所欲言了起来,所说的话也不太背人了。几乎是旁若无人,高谈阔论。

    “张学良的几十万东北军,竟然在不抵抗下等于是把这里拱手相让给了日本人,真他娘的窝囊,把他爹的脸都丢尽了!要是当年守住了东北,何至于丢了半壁江山!”龚撼想骂娘。

    “你们说,要是老帅张作霖还活着,会有这样的结果吗?”樊兆问。

    廉俭思索了下说:“张氏父子在东北经营多年,张学良就是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抽,样样精通,明显就是个败家子。要是土匪出身的张小个子还活着,虽是这些年靠着日本扶持壮大起来的,但也未必能把东北让给日本人,他虽不算是什么好人,但却不卖国,因为不听日本人的话,所以才被日本人炸死在皇姑屯的。张作霖可是个老江湖了,眼睛毛都是空的,只占便宜不吃亏惯了。自从张学良跟蒋介石改旗易帜后,凡事都得听老蒋的了!作为一个将军,外敌入侵却不抵抗,这才让东北沦陷,这得让老百姓把祖坟骂冒了烟不可!”

    “依我说,不要有自私和狭隘,在抗日的问题上应该与共产党携手同心,可他还在围剿共产党。中国人打中国人,这会酿成历史上的一大悲哀!现在是民国了,还想为子孙后代来个世袭罔替不成?要不是为了拿军饷和打鬼子,老子早就脱了军装,摔耙子走人回家,根本不伺候了,家里有和我订下娃娃亲的露珠还在等着我回去娶她呢!”裴斐心有怨言,牢骚满腹,在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裴斐说得有理,我也有这种想法,不打算当兵卖命了!我的两个表哥是共产党,都当了兵,我真害怕万一有一天会在战场上和他们遇上,你说这仗打不打?有的是亲兄弟,却有民国党和共产党之分,这是在骨肉相残,简直是在灭绝人性,我的一个堂哥就牺牲在了剿共上!”廉俭叹息了一声。

    陶振坤抿了下唇角说:“这话也实事求是,的确难以选择。我们都是扛枪杆子的,不懂政治。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就各为其主吧!不过,凭心而言,在抗日这件事上,老蒋还是出了大力的,我们不能红口白牙的冤枉人。从古至今,手握大权的政要们,谁不想巩固自己的地位,是不容他人撼动?都是如此呀!”

    这时一直坐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算账的童老板转身拿着长杆烟袋走了过来,在他胖乎乎的脸上堆着弥勒佛一样的笑容,他轻咳一声搭腔道:“几位客官,恕老冒昧了,拦下你们的贵言。请莫谈国事,小心祸从口出,谨言慎行为妙。我——”

    “没你的事,老子不怕!你——”

    陶振坤扯了把樊兆说:“掌柜说的在理,我兄弟几人也就是说说快乐快乐嘴而已,不说也罢!现在开店做生意的都不容易,最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点我懂,放心吧!”

    童掌柜拱了拱手说道:“客气客气!老朽虽说上了几岁年纪,但耳不聋眼不花,几位前几日就来过敝店,我也不好询问你们是干什么的,这犯忌讳。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担待。酒钱店钱的都好说,图个平安,和气生财嘛!如今什么买卖也不好做了,警察也隔三岔五的打着检查为名,来敲诈勒索,还有日本人也来,另外也有暗探。如果有人举报我这里有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的。请体量下老朽难处,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望诸位见谅!”

    “我们明白,掌柜你就不用客气了!”陶振坤说。

    “多谢多谢!另外,这里也没个太平时候,听说近几日在离此十里外的玉凤山上不知从哪儿来了股土匪,他们打家劫舍,还敢抢皇军的运输车辆。所以呢,你们要是带有贵重之物,需要好好看管,丢了掉了的小店可赔偿不起!有土匪谁不怕呀?这里天一黑就都关门闭户了!”

    “谢谢提醒,我们会小心的。只在此住一夜,明天赶路。如果没有限期,我真想带着兄弟们去消灭那一窝土匪的,不让他们再骚扰百姓。”提到土匪就让陶振坤无比的憎恨。

    “土匪如此猖獗,敢跟日本鬼子作对倒是好样的,可他还欺负老百姓,这就可恨了。我们没少打了鬼子,可还没打过土匪呢,这打土匪也一定是很过瘾的事。端掉土匪窝,我们也许还能发一笔横财呢,是可以打算了下的。”龚撼倒是来了兴趣了。

    童老板有些惊愕地看了看几个人,就有点儿变颜变色了,他早已听出了几个人的身份了,就不自然地说:“那好,不打扰各位尽兴了,如有需要尽可吩咐。”

    “好的好的。”

    “这里没有电灯,用不用点蜡烛?”

    “天黑下来再说吧!”

    “那好,你们慢用。”

    童老板点头哈腰地走开了,去往别的桌了。

    “这不是扫兴是干嘛?!”樊兆不满地瞪了童老板一眼。

    “是可以理解的,怪不得他。”陶振坤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那个糖纸来。

    “陶哥,你还真把这糖纸当成了定情物了?”裴斐笑着问。

    “我没那么自作多情,你懂日文,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裴斐诧异地接过了糖纸,见上面的钢笔字迹显得有点儿模糊不清,当仔细看去还能辨认。这一看之下,他不禁惊讶道:“‘按报出击,必剿*’,这——这是啥意思?”

    “嘘——小声些。看来押运粮食的那几个人与日本武士相遇并非偶然,比武是借口,而为有人在传递情报。”陶振坤说。

    另外三人听了也是惊讶。

    裴斐问:“你的意思是说那个苑菊是内奸?她一个小姑娘怎么——”

    “依我猜测,极有可能。”

    这时另外两张桌的客人起身去柜台结账走人了,他们有人拎着包裹的,大概也住店。个个有点儿神色慌张,像是对他们感到害怕。

    今天的客人不多,生意显得冷淡。

    “那伙子人又是什么人呢?”龚撼问。

    “我猜是抗联的。”陶振坤说。

    “抗联的?抗联是——?”廉俭疑惑地问。

    “在东北就是抗日武装,受共产党领导。”陶振坤解释。

    “我还以为是镖车呢。”樊兆说。

    “这个我听说过,像杨靖宇和赵尚志他们一样。”裴斐说。

    龚撼说:“这样说来,苑菊也懂日语,在假装比武时说了不就得了,何必多此一举?”

    “我想是为了防备别人也能听懂日语了,姓苑的姑娘正好兜里有糖,能这么巧吗?”陶振坤说。

    “这种接头方式和传递情报,真是怎么想来着,多容易露出破绽,我是有点儿想不通了。”樊兆狐疑。

    “看似简单的方式,也许更不能引起注意的。”裴斐说。

    “陶哥,你是怎么发现的?”廉俭问。

    “我是在瞄准镜里看到那个日本武士把一样东西交给苑菊的。”

    “要是果然这样,那真是太巧了,他们弄巧成拙,这是天意了!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活该她倒霉,无意中栽在了你手里。这样一来,抗联的人岂不是危险了?那么,你为啥不当时就揭穿这事?”樊兆问。

    “我见到糖纸上有字,也不认识,再说只凭这个,姓苑的能承认吗?”陶振坤说。

    “都是打鬼子的,我们应该帮一下,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的。”樊兆说。

    “莫急,一会儿——”

    天黑了下来,童老板点上了蜡烛送到桌上来。

    “今天的人不多呀!”陶振坤说。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来往的客商也少了!”童掌柜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摇头叹息地走开了。

    这时一个伙计进来说:“掌柜的,又来了一拔人,在叫门,让他们进来吗?”

    童掌柜说:“天黑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就别——”

    陶振坤忙说:“是什么人?”

    伙计说:“有两辆拉粮食的马车,有六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姑娘。”

    另外还有一个女扮男装的,他当然是没有看出来了。

    “童掌柜,那几个人是我们在路上认识的,不是坏人,就让他们进来吧,也是投宿一晚上,明天走人。既然是来了贵客栈,哪有拒客的道理,能放着钱不赚吗?就别让他们另投别家了,让他们进来,钱多付些也可以,不会添麻烦的。”

    童掌柜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钱多钱少倒也没什么,只求个平安!”

    伙计出去了。

    四个人疑惑地看着陶振坤。

    陶振坤就笑了笑。姬婕妤果然是来了,在他对苑菊“调戏”时,他就对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在察言观色,发现她很像是柳杏梅说的姬婕妤,见她神色惊讶,就断定还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