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玉卿笑盈盈地说:“杏梅可是我们女人中的豪杰,有些男人也是比不了的。我先给爷爷奶奶盅子里再添点儿,慢慢喝吧。振宗你先等一下。”

    她往伍老太爷的已经满了的酒盅里又点了几滴,就对柳杏梅说:“你先把盅子清了。”

    柳杏梅也没拒绝,端了酒盅一仰头就喝干了。

    袁玉卿就给她斟满了盅子。

    柳杏梅就站起身来。

    伍老太爷说:“玉卿,你陪着杏梅喝一盅就当全代替了。振坤舟马劳顿了一路,吃过饭后好早些回去休息,就是喝不好等明天再喝。”

    “好吧,听爷爷的。”袁玉卿说。在六妯娌里属她是有酒量的。

    这时严方慈和伍欢回到了屋里,伍欢说:“给了食,那狗却不吃,不知为啥?”

    伍进祈问:“怎么回事?”

    严方慈说:“说来也奇怪了,那狗就守在振坤的那马跟前,也不这跑哪去的。”

    柳杏梅说:“没事,一会儿我去看看。”

    袁玉卿接着就找了个空盅子又倒上,同柳杏梅一起举起了盅子。

    烛光下的柳杏梅显得格外冷艳动人,她粉嫩的俊俏脸颊上像是被涂了一层胭脂。陶振坤看着她不禁怦然心动,就问:“你要是喝不了就别逞强?”

    柳杏梅只是淡淡地一笑,没说话,只是在那笑容里蕴藏着淡淡的苦涩。她就伸手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似在炫耀一下她的酒量,就拿着盅子主动跟袁玉卿碰了下,然后一扬脖就盅子见底了,这时才说了声:“谢谢!”

    “真豪爽!”袁玉卿赞了句也把酒喝下。

    此时的柳杏梅真想来个一醉方休,只有醉了才能忘记一切,不然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自己的丈夫!这时她才发现,酒量大不是好事,因为想醉也困难的!刚一试学喝酒时,不用喝太多就会在迅速朦胧中有种飘飘欲仙的妙不可言体会。可是现在,当初那种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愿望很难实现了,仿佛离她遥远而去,就像被轻飘飘的时光带走了一样!

    伍老太爷说:“今天的酒就到此这止吧,喝不好明天再继续,那就上饭。”

    别人也无意再劝酒,因这对夫妻久别重逢,若让其中一人喝醉了也显得有些不尽人情。

    柳杏梅说:“我不吃饭了,不饿,你们慢用,我出去看看黑虎。”

    她说完走了出去。

    别人有些发愣。

    柳杏梅来到了外面,月色皎洁,星光灿烂。她没有看到黑虎,就信步走向了马厩,看见了黑虎正守护在陶振坤的那匹正在槽前吃草马前,槽上有几匹马和两头驴。在黑虎蹲着的跟前,摆放着一个食盆子。它见到了女主人,就起身相迎。柳杏梅见食盆子里面有几样菜和白米饭,当然是少不了肉的了,它的待遇也跟餐桌上的逊色不了多少,这是村子里一些人都无缘享受到的!可黑虎却没有吃,只是守着。

    看着黑虎,不禁让柳杏梅想起与之朝夕相伴的那段光明岁月,感慨万千起来。

    “吃吧!”

    这时黑虎才低下头去享受美餐,原来它是在等待主人发话呢(正是因为它一直在遵守着主人给它定下的规矩,它才会在狠毒的朱乐以一个掺了耗子药的窝窝头的诱杀下逃过一劫)。

    柳杏梅抚摸着黑虎,悲伤地说:“黑虎,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的不辞而别,让我有多担心就不说了,他在临走时是嘱咐你来保护我的,可你倒好,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你可知道,你不在之后,都发生什么事了吗?梅香她——她死了,她白疼你了,你没保护好她,也没保护好我!要是有你在,我还能——”

    在哽咽声中,她潸然泪下。她也只能是对一个畜生发发牢骚,又能怎样责怪呢?!

    黑虎似发觉了女主人的反常,就抬头看了看她,像是怔了下之后就又低头去吃食了。

    柳杏梅在腰里解下了酒葫芦,拧开盖子,一仰头就喝下了一大口。林家的酒自是比不了陈酿女儿红那么香醇爽口了,可她却喜欢这种辛辣冲劲儿,似乎能麻痹她的敏感神经。她是多么的想在酩酊大醉之中来忘记不幸的一切,用酒精把不该发生的事都涤荡的一干二净,回到率真和自信的从前。可是,无论如何,在所走过的路中没有一条路是可以找回从前的!

    这个令人充满热情的喜庆之夜,却将她沦落的很孤独很悲伤,感觉被囚困于凄惨的牢笼里一样,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也分享和承担此时她的这种心情!

    不多时,屋里的人吃完了饭,在伍家的众人客气地陪伴下走出了出来。

    柳杏梅也不多说什么,上槽头前把那匹马的缰绳解开牵在手里。

    严方慈、顾湘、宁可、高美苹、袁玉卿、艾菲苓这六妯娌上前对柳杏梅说客气话。

    严方慈说:“杏梅,你明天可要来呀!”

    柳杏梅说:“好的,到时又来打扰添麻烦了。”

    顾湘说:“你可是贵宾了,谈不上打扰和麻烦的。”

    高美苹说:“你在伍家永远都是受欢迎的人。”

    柳杏梅为这话感动,说道:“谢谢!那我就不帮着收拾桌子了。”

    袁玉卿说:“我们这么多人用不着你的。”

    艾菲苓说:“等明天我要看你和五嫂拼酒的。”

    袁玉卿说:“碍于振坤刚回来,小别胜新婚,不然一定会和你一比高低。”

    柳杏梅说:“我愿奉陪。”

    袁玉卿说:“一言为定。”

    伍家的人客气地把陶振坤、柳杏梅、陶振宗送出了大门外。

    陶振坤说:“诸位请留步,明天见,都回屋吧。”

    伍老太爷说:“明天你夫妻俩可一定要来呀!振坤为咱们村争光了,这是要比过年还值得庆贺的事儿呀!”

    陶振坤说:“承蒙老人家厚爱,我不会推却的。”

    走在路上,陶振坤说:“我想去振宗家,看看大爷大娘。”

    柳杏梅说:“天晚了,不如明天——”

    陶振宗说:“这晚啥,去吧,我爹娘肯定是没睡呢,听到我哥回来,也一定想看看的。”

    于是,去了。

    陶其悦和骆芳见儿子没回去,知道是陶振坤回来被伍家留下吃饭了。夫妻二人见到陶振坤自然是高兴了,只是现在的陶振坤的身份是他们想不到的,也有一份沾光的荣耀感。

    同样,陶振坤送上一包点心和加倍还了所欠的钱。只是,看到这夫妻俩时他的心很酸楚,因为想起了过早离开人世的父母!

    出来后,陶振坤又说要去苗家看一下拜兄苗运昌的爹娘,柳杏梅也没说什么。可她的心里在想:你一定是想看看吴荷吧!

    现在她已经无心去在意这个了!

    在苗家,同样受到了欢迎,当然是有点心和糖作礼物送上了。炕上摆着副象棋,看来是这爷孙俩在玩。只是陶振坤通着别人的面不好对吴荷说些什么亲密的话。说了阵子话,其重点话题是陶振坤提到明天要到坟墓前祭奠一下父母的,吴荷说也要跟着顺便看看苗运昌的,都是要对死者献上一份沉甸甸的哀思。

    在走出苗家时,在相送时陶振坤没有背着柳杏梅把一大把钱塞进了吴荷的手里,因为柳杏梅知道他是拿过吴荷的钱的,一番推辞后吴荷把钱收下了。而同样付出一份思念的吴荷见到情人归来自是在心里有着受到压制的喜悦,尤其是看到他今非昔比更是高兴了。但是为了自己没怀上他的孩子有着歉意,一个寡妇很勇敢地想抛开世俗观念给相好的生个孩子,这是需要面对流言蜚语来谴责的。因为柳杏梅没有生育,所以她想代替为陶家生个后人,她并没有觊觎篡夺柳杏梅位置的想法,可以说这目的是很单纯的了。

    陶振坤见吴荷的肚子没变大,这让他欣慰又失落。

    院内的黑虎和追风在戏耍,动物也是要有母子亲情的,只是不知道彼此是否还认识。

    在回家的路上,陶振坤同样再次把柳杏梅抱到了马上,俩人骑着往回走。

    在后面抛下了站在大门口注视的吴荷,一个表情凄婉的女子。

    陶振坤看着不言语的柳杏梅他问:“梅子,我回来了,怎么却看不到你高兴呢?”

    黑虎离开了母亲,跟随在一旁。

    柳杏梅淡淡地说:“一切都变的物是人非了,你不再是原来的你,我不再是原来的我,有啥高兴可言的!”

    “这话怎么说?”

    “都改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什么意思?”

    “你当兵了,而且还当了官,这个家你还要吗?我你还——”

    陶振坤一笑道:“天下当兵的多了,这芝麻粒的官算得了什么,我还是我,家永远都是我的家,你永远都是我的女人,一切都不曾改变,是你想多了。”

    柳杏梅叹息了一声,没说什么。

    “听说你从绑匪手里救了伍家的两个小少爷,还开枪打死了两个特务,并且救下了一个抗联的女战士,你真勇敢。”

    “那只是一时冲动,不得不为罢了!”

    “有你这样的老婆,我很骄傲。”

    “我本该为有你这样英雄丈夫而骄傲的,可却骄傲不起来!”

    陶振坤搂住她的肩膀说:“我们都应该彼此骄傲的。”

    在这朦胧月夜里,柳杏梅的唇角扯起了一丝陶振坤看不见的苦笑,她没说话。

    陶振坤问:“焦恒和花蕊怎么样了,伍老太爷不让赌博了,他们又不肯开荒种地,难道还靠着花蕊卖身子生活吗?”

    无论男女,总爱把话题滞留在倍受关注的风流人物身上。

    “他们俩早已葬身在‘地狱谷’了。”

    “什么,怎么回事?”陶振坤大为惊讶,因为他没从伍家人嘴里听到关于两个人死的这消息。

    柳杏梅说:“焦恒勾结两个绑匪企图绑架伍家的两个少爷敲诈勒索,又因张启赊欠嫖款和讨债的焦恒发生了冲突,张启被焦恒打得成了植物人,还有那个花蕊原来竟是个日本人,是作慰安妇来中国的,她不堪受辱跑了出来,跟焦恒来到了这里,名字叫樱花舞子。是伍老太爷一怒之下,就判了两个人的死刑!”

    “竟有这种奇事?”陶振坤的神经被强烈震撼着,骇然不已。

    “还有比这奇的事呢!”

    “噢!那会是什么事?”

    柳杏梅犹豫地迟疑了下,幽幽说道:“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反倒为好,说出来了就会惹人懊恼!”

    “究竟是什么事,还犯得上遮遮掩掩的吗?”

    “总之是你知道后绝对不会再感兴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