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杏梅、吴荷、梅香三人去往老伍家。

    在路上遇到了结伴而行的程枫栋和袁明道,这两个人就是要当新郎官的程茂然和袁永涛的父亲,他们都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满脸是喜悦的笑容。

    柳杏梅首先说:“二位大叔,我给你们道喜,也恭喜两位公子了。”

    程枫栋和袁明道都客气地抱了抱拳。

    程枫栋说:“同喜同喜,谢谢!你们这是——?”

    吴荷说:“去老伍家,看看该有啥干的。你们两家都准备差不多了吧?”

    程枫栋说:“基本上算是可以了,三家子办喜事,人员也就分散了,也不用太紧手紧脚的。摆几张桌就可安排过来,就这么大的村子,人都分了八旗了,就少了些热闹。”

    吴荷说:“这一天三家,噢,应该说是四家子办喜事,还有县城里的龙家呢。三个叔伯姑娘时出嫁,真是件奇事,我真还没听过呢。”

    程枫栋说:“伍老太爷说这样操办简单,不用再麻烦,大概是年纪大了图省事吧。”

    袁明道冲着柳杏梅说:“都知道你做菜的手艺好,本来想着提前张嘴请你的,可这振坤要走了,也没好意思吱这个声。以前谁家有事是请你婆婆的,现在又轮到你了。”

    柳杏梅说:“就是个帮忙的事,谈不上请,用我是瞧得起我,也是应该做的。只是伍老太爷早就交代了,我又没孙悟空那分身法,真是有些对不起了!”

    程枫栋对吴荷说:“你的手艺也不错,以前一直在给别人打下手了,就显不出你本事来。我提前就跟你公公打过招呼,没想到说伍老太爷也说过了。他都是捷足先登,也就不敢和他老人家争了。”

    吴荷谦虚道:“我这两下子可是拿不出手的,好菜可别做糟蹋了。如果谁家人手不够,倒是可以商量着掂对一下的。”

    程枫栋说:“倒是都安排了,忙不过来再说吧!做好好吃做坏坏吃,又没外人,都是本村子的,亲亲故故的也不给信了。我们跟老太爷他们都事先商量过了,世道这么乱,为了安全起见,就没必要通知亲戚朋友的了。”

    柳杏梅明知而故意地说:“明天我们总得登门照面的,就是忙帮不上,起码得写个礼表示一下的。”

    袁明道说:“这个倒不必了,我们三家一致决定是不收礼的,到时候能抽空来喝上一杯酒吃上一块糖就是赏光了。噢,还有梅香这孩子,也去啊!”

    梅香腼腆地点点头。

    “都各自忙着吧,咱们有时间再说闲话。”程枫栋说。

    柳杏梅见这两个人说话和蔼可亲,不是那种觉得了不起就端架子的人,牙床子一高就说话不受听了,就像她常说陶振坤那样,带着大粪味,不受人尊敬。她在暗自为妮娃和妮娉感到高兴,认为她俩找了好婆家,公公不多事,只要好说话,那么婆婆也错不了。再有,在老伍家的眼皮子底下,谁敢给气受啊?再说挑的人家还能错了?毕竟是门当户对些才会显得般配的,依然是在享福呀,就像从金窝挪到了银窝一样,区别不会太大,只是要干洗衣做饭的活了,不像是大小姐那样被娘和嫂子们伺候着了!而妮娇呢?就更是不用说了,嫁到县城里的龙家去,可以使奴唤婢的当少奶奶了,那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想到了自己也没摊上恶公公刁婆婆,也是种福气,只是公婆离开的太早了!

    几个人分开后,各奔东西方向。

    柳杏梅对吴荷歉意地说:“都是我爱显摆,要不是前年我说等伍老太爷再过寿时做菜,别人也不知道,这像是在抢你的饭碗了!”

    吴荷笑道:“这样我倒是乐不得呢,谁不知道做饭炒菜的人,做在前面吃在后头。当厨师不是好事,油渍麻花的弄一身。只是这女人天生的要做饭炒菜的,没办法!”

    梅香抿嘴而笑。

    柳杏梅说:“你笑啥?别忘了你也是女人,躲不了这一关的。你爹不在家了,在家的话都该给你寻一门子亲订了。”

    梅香红了脸说:“我这辈子不嫁人也就是了。”

    “就别口是心非了,十六岁了,不小了,到了该找婆家的年轻了,就是想出家为尼都找不着庙门打。一眨眼,两年一过,你就成了大姑娘了。你要是相中了谁家的小伙子,这个媒人我给你当了,有中意的吗?”

    “婶,你就别取笑人家了。”梅香的一张俊脸越发的红了起来。

    吴荷也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爹走时,没对你娘交代你的事吗?”

    梅香羞答答地说:“没——没有。”

    柳杏梅叹道:“真是个糊涂的爹!”

    吴荷说:“男人就是粗心的!”

    梅香说:“说了也不告诉你们的。”

    吴荷说:“要是你爹走时有话,不用等他回来。那——妹子,干脆你说来当这个红娘吧,给她踅摸一户差不多的人家,得年貌相当的,小伙子的品行得端正。梅香,你放心,总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就是了。”

    柳杏梅说:“这事好说,我这个媒人一不图意钱财二不图意吃喝,婚姻之事耽误不得,只要你同意就好办,你——”

    “不理你们了。”梅香说完就低着头快步头前走了。

    二八芳龄,少女思春。

    柳杏梅和吴荷都会意地笑了。

    在老伍家的大门口前聚集着迎接的人,伍欢和伍乐见到梅香,都显得很惊喜,表现出了热情。

    细心的柳杏梅能从中看出了什么。她看到花蕊也在,从她那双眼神中觉得怪怪的,虽说这女人去过家里吊祭过公公,但却没有什么接触往来过,大概是嫌弃她的不好名声吧!

    她是不会知道现在的花蕊已经是心怀鬼胎的了,在伺机为她的情人报仇,而伍老太爷手里的那把枪成了她所觊觎的目标。在这种奢望的唆使下,甚至是淡漠了对男人的兴趣,说白了就是对男人兜里赖以生存的钱都不再抱有贪婪念头了,懒怠的已厌倦了皮肉生意。伴随着犬养三郎的死,她的心也似随之死去了!她这个以慰安妇身份来到中国的日本人,不再抱有回国的念头,不再有回到家乡的渴望,不再有回到父母身边想法,但所牵挂的就是妹妹樱花妙子了,担心她来到中国的命运会是怎样,结果不堪想象。要是以侵略者的身份来的,那中国就不该是好来的地方!倘若仅仅是为了寻亲而踏上了中国的这片广袤土地,也是不会受到欢迎和帮助的!她无法脱身去寻找,只好希望会武的妹妹能够保护好自己,今生恐怕是姐妹俩再无见面之日了!

    这该死的战争,毁了她的一生,不知道害了多少中国人,同样也害了日本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看着柳杏梅,她只能是忍。本来是两个毫不相关的女人,一个却掉进了命运设下的陷阱里,一个却一无所知的在陷阱的边缘徘徊着。本来她是敬佩柳杏梅的大胆泼辣、敢做敢为、纯真善良的,为自己的娼妓形象而自卑不敢接近,只有暗自羡慕同样是女人却又在人生中扮演着不同角色、活出个真实自我的人,可是今生她的灵魂已经脱离了她的躯壳,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寄生体罢了!

    仇恨,在肆意渲染着它的丑恶;仇恨,又可使人作茧自缚,但又无法选择逃避!蜷缩在伪装的掩护下,独自承受煎心熬肝之痛,没有希望的人才是可悲的!

    进了院子,两棵粗壮的苹果树上开满了洁白的碎碎杂杂花朵,在树杈上挂着两个笼子,里面分别是鹦鹉和画眉,它们彼邻而居,相互翘首而望。不同的种类,就以不同的声音在传递着人类不懂的情感。院子里站满了男女老少,摆放的几张桌子上面话着茶壶茶碗,瓜子盘糖果盘及香烟。

    此时伍老太爷手拄拐杖,形象巍然矗立,目光冷竣而犀利,面带怒色。他的四儿八孙此时聚在一起,伍欢伍乐东张西望,以疑惑的神色在家人都不高手的脸上察看着,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