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振坤拍了拍柳杏梅的肩膀说:“别难过了,希望将来一切都会改变,我们会走出苦难,未来会美好。别多想了,一切不如意都会过去的,你去那屋开开柜子。”

    “干啥?”

    “把那张虎皮拿出来看看。”陶振坤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柳杏梅倒也听话,边朝着东屋走边从腰间解下系在裤带上的钥匙。这钥匙在婆婆活着时是由她手掌管的,她一死自然是就归了柳杏梅了。

    陶振坤也跟在她屁股后面进了东屋,这屋子里的一切东西一如父母在时的一个样。如今在这个已是物是人非的情况下,让他看在眼里就有了揪心撕肝的疼痛。要是父母健在,他还会要出外打工吗?回答肯定是不会的,那样他就会像是个躲避在父母羽翼下被呵护的孩子永远长不大!在那柜子上,他恍惚间依然可以看见摆放在那里与一尊观音菩萨像并排但又保持距离的那个盛有一条由硕大冰雹里融化出来的神秘金鱼,但幻觉是取代不了现实的。在爹不在了之后,他发现娘在精神失常后,一心虔诚信佛的娘也冷落属于她的信仰,以至菩萨面前少了香烟缭绕。

    柳杏梅把柜子开了锁,他伸手帮忙取出了一个大包袱,里面包着的是家中唯一的值钱东西,也就是那张老虎皮。把包袱放在炕上解开,色彩斑斓的虎皮就跃入了眼帘。这张漂亮依旧的虎皮据说是他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所以几代人都把它视作成传家宝来珍藏。就是在最为艰难困苦的日子里,都舍不得将其卖掉,只是为了留有个念想。

    抚摸着光滑皮毛,陶振坤对柳杏梅叮嘱说:“这张虎皮,你在家里一定要看管好,它对我来讲非常重要。”

    柳杏梅嗔怪道:“知道了,你是把它当成了祖宗来看待的!要是当年你的祖宗把一个屁留下来,你都会当成宝的。老虎我倒是没见过,这不主是张虎皮嘛,有啥了不起的,还当成了传家宝了,真是可笑!”

    陶振坤也没计较介意她这刺耳的话,反而嘿嘿地笑了,随后叹了口气,又说:“想起爹说过的话,难道说这虎皮能跟那说的藏宝有什么联系不成?我也是想过了,我的祖宗怎么会拿一张虎皮这么重视,其中肯定是隐藏着什么秘密,只是我们还没发现罢了!”

    “能有什么秘密,实在是看不出来!”

    “我走之后,也不知道啥时能回来,就是爹娘的忌日,或者是逢年过节的,你都要替我到二老坟前多烧些纸钱,也算是我的孝心到了!不过千万要小心,别忘了带上猎枪和黑虎,另外最好是找吴荷陪着去。”

    “我会的,你就放心吧。只是——你出门在外,做事干活都要小心谨慎,千万别吃亏上当。你老实巴交的,虽有点儿小心眼儿,但为人也太憨厚,心肠又好,再加上兵荒马乱,真是让我不放心呀!要是卖苦力,受不了就回来,欠的饥荒慢慢还。咱不是那种大福大贵的人,人不可和命争,能吃饱穿暖就行了!现在这东北虽说是满洲国,但也却是日本人的天下。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没有安全感,能过上几天安定的日子也就不错了!”

    陶振坤说:“有啥不放心的,我就知道干活赚钱好了,别人骂我不还口,别人打我不还手,还能把我咋样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不出去闯荡一下,怎么会知道外面是啥样子。”

    柳杏梅就戏谑道:“要是别人骑在你脖子上拉屎那你也不擦了?”

    陶振坤回答很干脆:“不擦。”

    “那是为啥?”

    “留着等回来给你看呗,要让你知道,我是为了这个家出过力的!”

    柳杏梅就戳了下陶振坤的额头,娇声骂道:“你真是傻得可爱,我当然知道,你又不是出去花天酒地去了!给你的盘缠钱可要装住了,那可是咱俩口挪肚攒下来的,只是还不够还人家一份钱的呢!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俗话说‘穷家富路’,可别丢了,也别让贼人给偷去。就是省俭着花,也就是能饿不着几天的。我真是担心,要是没了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你真的就得喝西北风了!”

    “就咱这仨瓜俩枣的,富人遇到都懒得猫腰捡的,是怕扭了腰岔了气。就是小偷见我破衣褴衫的穷酸样,也怕污染了眼球,谁会搭理呀!”

    “要是半路上没了钱,你去也去不成,别说是挣钱了,没了路费,可你咋回来呢?”

    陶振坤斩钉截铁地说道:“要是那样的话,我就是拎棍子打狗要饭吃也会回来的。”

    “为啥?”

    “因为家里还有你嘛!梅子,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最亲近的人了。”

    听了这话,柳杏梅感动,就扑进了他的怀里,这就是施展出来的女性温柔吗?她有点儿哽咽了,环抱住陶振坤的腰说:“算你有良心,没忘了我。在外面无论是到了哪儿,多留点儿心,别忘了道儿。这别没挣着钱,反倒是把人给丢了。大字不识一斗的,千万——”

    “我又不傻不苶的,这鼻子下面不是长着嘴呢,还不知道打听呀!就我这记性,猫溜狗走过的地方都能记住了。只要是认识‘男’和‘女’这两个字就行,听说城里的茅房叫厕所,是分男女的,跟老伍家的一个样。只要是这个别搞错了,就万事大吉。”陶振坤一侧脸,就看到了炕上柳杏梅给他准备好的一个行礼包,心里就是一阵的难过。

    “那——要是哪家财主家的小姐相中你了呢?”

    “我哪有那福气,就是驴粪蛋子有发烧的那天,也不会让我给踢到的!”

    “我说是万一呢?”

    “要是她相中了我,我——就——”

    “就咋样?”

    “我就倒立着看她。”

    柳杏梅觉得莫明其妙,就疑惑着问:“这是为啥?”

    “听说富家的小姐都是穿裙子的,这样看得更清楚一些,区别一下是不是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柳杏梅一听之下,不禁勃然大怒,骂道:“放屁!没想到你这蠢货还有这色心!”

    陶振坤赶紧陪笑道:“我这不是开玩笑嘛。”

    柳杏梅忍着气又问:“要是招你入赘,做了上门女婿,你会不会就乐不思蜀了呢?”

    “要是真有那好事,我一定回来把你也接去享福的,你是妻她是妾。”

    “都说男人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你就不喜新厌旧吗?”

    “俗话说得好,一个羊也是赶着俩羊也是放着,多多益善嘛,有哪个男人不想三妻四妾的,除非是白痴!”

    柳杏梅抬起头眯缝起眼睛盯着陶振坤,竟有些泪盈盈的了,她却咬牙切齿地说:“听你这话我想给你两句评语。”

    她惊喜地发现,在爹娘死后开始变冷漠寡言的陶振坤,就像是失去宠爱的孩子那样可怜无助,仅管她多想以母性之爱给他在孤独寂寞中以抚慰关怀,却又在困惑中显得无从着手,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无法取代他父母那种位置的!再加上穷困潦倒的生活,甚至是不习惯他一个大男人竟一蹶不振的萎靡,认为是懦弱,夫妻之间在好一段时间里失去了和谐与温情,可又在这即将离别之际渐渐恢复到从前那油嘴滑舌状态了。

    “怎么说?”

    “混蛋加三级!像你这种贪得无厌的人,就该一辈子顺着垄沟找豆包吃,最好是永世不得翻身,死后该下十八层地狱!”

    “这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有你这么咒自己男人的吗?”

    “我这又不是啥金口玉言,哪有那么灵验的。”

    陶振坤看着怀里的美丽动人娇妻,心生爱怜。于是,就把她的那条长可垂至屁股蛋子下面的乌黑发亮大辫子抓在手里,去解上面系着的红头绳,并且将浓密头发抖落开。在柳杏梅为给爹治病卖掉陪嫁物那支金簪子后,她一直是在梳着辫子的。有几次她嫌洗头梳头麻烦想剪了,但都被他给阻止了,清楚记得他说过:

    “头发虽然长在你身上,但你的人都是我的。只要是我不同意,你就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力,因为这样我觉得好看,懂吗?”

    当然了,柳杏梅为此也就打消了这念头,她自然是会知道“女为悦己者容”了。

    此时柳杏梅见他有此兴致,就不禁使得一张俊俏的脸颊如涂抹上了胭脂般红润了起来,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男人的癖好,就是每次房事时都会把她的头发破散开,呈现出凌乱狼籍状态,这样似乎能激发一个男人的欲望。于是,她心领神会,就羞羞答答地说:“这大白天的你也想——?”

    陶振坤说:“是你想歪了,跟我来。”

    她牵着柳杏梅的手来到了外屋,心里却暗自好笑。他刚把生命的和种子无私地捐献给了吴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还哪有旺盛的精力继续播种啊?当他是种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