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振坤右手拄着猎枪,脸部依然埋在双膝之间。他的样子,颓废的堆萎在那里,形同艺术家手里呈现出的一尊雕塑,一动不动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生命气息!苦恼,悲泣,迷茫,忧虑,渴望,挣扎——一切来自内心的情绪简直让他有些苦不堪言。面对不如意的生活,让他觉得自己俨然就是曾经从硕大冰雹里融化出来的那条神秘金鱼,犹如还在处于囚禁状态。

    父亲过早的离世是他挥之不去的悲伤!

    母亲神志不清的疯癲是他心痛的难过!

    欠债未还是他无法释怀而沉甸的负荷!

    至今还没有儿女是他摆脱不了的焦虑!

    有些让他冥思苦想却又不得其解释的离奇诡异之事只能是造成了精神上的困绕,只有讳莫如深的埋藏肺腑不想坦言对任何人倾诉,怕这种事一旦讲出来让别人不但不会相信反而增加了认为是无稽之谈抑或可令胆小的人惶恐不安,往往颠覆现实现象的东西都会冠以迷信的说法来解析,但他也不愿去找蓝蒂去刨根问底弄个究竟,就连柳杏梅他都不曾说起过。而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有一个美貌而一心一意跟他一起过日子的妻子,这一点则是成了他最为满意的,这仿佛是上苍唯一对他的眷顾与恩赐。

    在某些人眼里看来他是个如绰号“愚夫”形象的,总是一副憨头傻脑的样子,不善言语表达,又不愿与人交往,像是个窝窝囊囊的青年,谁也不会料想到他是个城府颇深的人,真如他自己所说的是个大智若愚的蔫巴人不肯张扬什么。

    正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也正如吴荷所说“咬人的狗不露齿”,就是说他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外表证明不了什么。别看他年纪轻轻的,对待为人处事倒也低调沉稳,给人以老实憨厚的感觉,不然也不会从别人嘴里获赐“愚夫”绰号了。

    生命的桎梏。

    命运的愚弄。

    生活的困绕。

    日子的无奈。

    也许,他需要的仅是凤凰涅磐浴火重生的一个过程罢了。期待,是每个人心里永恒的守候。无论是谁,都是要履历这人世间的似是而非又似非而是的纷纷扰扰。

    过了好一阵子,忽听黑虎嘴里发出了一串嘤咛之声。他这才抬起头来朝着山坡上的黑虎望去,在他的脸庞上泪痕狼藉着。就见黑虎朝他回头瞅了瞅,然后就回过头去把身子匍匐下来,神情很是警惕而专注地望向前方。他能够想象得到,黑虎是发现了不是人就是什么动物了,但绝对不是刚才的白狐和梅花鹿。自从黑虎断奶后就被他抱养了,这近四年里来,这人畜之间也有了心有灵犀的默契。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是可以传递着彼此的交流信息。

    他站起身来,拎着枪跨步上了那座山坡,站在黑虎的身旁,顺着它望去的方向瞧去,就见离此约有二十丈开外的地方,在林丛中忽有一个人影跃进了视线。那人的行踪让他见了未免会产生心疑,身影举止有些鬼鬼崇崇,带有东躲西藏的架式。这时就见他隐匿于一棵老榆树跟前停了下来,手里像是拿了样什么东西放在眼前对山下看着,似在偷窥群山峻岭间围绕的美丽小村庄。

    是猎人?不见其带有枪支。

    是采药?不见其背有花篓。

    是土匪?那是在采盘子了。

    是鬼子?那是在观察地形。

    因为离的比较远,所以辨认不出究竟是熟悉还是陌生来,不过一看之下却是倒让他不禁疑窦顿生。作为村子里的一员,他要捍卫村庄保护村民及家人,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无论是土匪还是鬼子,绝不能让这两种人做出对村民不利的事情来,所以他决定非要搞清楚这个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不然心里不会踏实的。因为距离远,他怕万一打草惊蛇,倘若是坏人就可趁机逃之夭夭了。

    于是,他冲着黑虎嘘了声之后,不是直接朝那个人过去,而是悄没声地弯着腰以树林作掩护从别处绕了个弯儿,要出其不意的出现在那个人面前为好,黑虎也不招摇的跟随一旁。在经过的一个山坳时,那里就突然间多了一间红砖碧瓦的房子,他就进了这没有屋门的门,而出现眼前的则是一虎一鹿的两尊石头雕像,在一虎一鹿的雕像前面则是一个石头供桌,在石头供桌上摆着一个大个的香炉碗。

    原来这里是一座小庙,倒显得冷冷清清。在地上留有模糊的动物和人的足迹,这里似乎从不曾被遗忘过。当年和苗运昌学打猎时也不止一次来过这里烧香祈佑过,就是苗运昌不在了之后他每年也会来这里几趟。

    而受香火供奉的却是食物链中有着天敌关系的一虎一鹿,这看上去不免有点儿荒诞和讽刺。

    他在供桌上拿起了一炷香和火柴,点燃后插入香炉,很是恭敬的作了个揖。这里凡是来过的人,都会把香与火柴留下,这是多年里来形成的规矩,以便没带香和火柴的人使用。

    根据和平村的历史传说,老伍家的先人追赶一只梅花鹿狩猎于此,途中遇有三次一只斑斓猛虎出现,却无意于伤人。于是先人幡然醒悟,从此是对打猎金盆洗手,并且告诫后人不允许打猎,这成了留下来遵守至今的祖训。先人见这里山明水秀,俨然就是块风水宝地,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这也可以说是一支子名门望祖,因是官宦之家。那时正是风雨飘摇的大清王朝时代,八国联军在中国的土地上肆意横行,国不泰则民不安。为躲避战乱,这里的确是最佳地方。就这样,随着后来别的姓氏也参与其中,开荒种地,不受官府管辖,没有赋税,可以安居乐业,就渐渐形成了这个村庄。关于村名的由来,据说当时欲取虎鹿的谐音“福禄”,但想到幸福是来源于和平时,就正式命名为“和平村”了。

    出了这座庙,离此八步远,就有一块天然巨石赫然耸立,高可过丈,一面如刀斧削切一般,光滑如镜面,可却见不到另一半在何处,这可谓是自然界里一奇观,有人把这块如镜巨石称之为“无影壁”。要是你站在这石壁面前,就可依稀见到自己的影子。

    让陶振坤无法想象的是,在不久的将来,当有人在这上面题下一首对一个女人蕴涵嘲讽的诗时,会是给这个女人带来多么沉重的伤害?而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妻子柳杏梅!

    在这座龙骨山上,也有着纵横交错可走的山路,但却很少发现有人走。是怕这里的凶险,怕是遇到土匪或鬼子,还有野兽及猎人布下的陷阱。

    他带着黑虎越过一道山梁,抄路来到了那个还不曾离去的人背后,他紧握着子弹上膛的双管猎枪,悄无声息地在一步步接近那人背后时突然问道:“你是什么人?”

    就见躲身于大榆树跟前的那人一回头,眼里掠过一丝惊骇的阴影,随际镇定下来微笑道:“中国人。”

    那个人同样给陶振坤带来了惊骇,西装革履的他显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堪称奶油小生里的极品,怎么会是陶振宗呢?

    “振——振宗,怎么会是——?”

    这时黑虎嘴里发出了呜呜之声,它呲牙露齿地朝着“陶振宗”凶相毕露的示威起来。

    等陶振坤再仔细看时,就会发现此陶振宗非彼陶振宗,这个陶振宗要比那个陶振宗年长些,但两个人的脸模个头及胖瘦都有着惊人的酷似,如同是一对孪生兄弟。

    “你认错人了。这条狗可真是不错,喂,我们初次见面,我可是没得罪你,就别对我使威风了。”那个人面对黑虎也显得很从容淡定,并没有慌张畏惧,由此可见这人不简单,那副神情倨傲的像是对一条狗不屑一顾。

    黑虎对此人的临危不惧也是无可奈何,看了看自己的主人,见对自己没有发号施令,就不敢冒然采取行动,于是嘴里发出一声不情愿的妥协嘤咛,就蹲在一旁注视着这个陌生人。

    陶振坤见此人手里拿了个黑疙瘩玩意儿,还事带有一个带子,就时就见他把那东西挎在了脖子上,坠在胸前很显眼,但却不认识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你是干什么的?”

    “游山逛景。”

    “哪儿的人?”

    “噢——是‘红花界’的。”

    “红花界离此有几十里的路程,你怎么会这么早就来到了这里的?”

    “我出来有两天了。”

    “就你一个人吗?”

    “是的。”

    “你的胆子也真够大的了,请问尊姓大名?”

    “我嘛——宋康平,你是——?”

    “我是陶振坤,就是山下村子里的人,平时爱打猎。眼见着就要到中午了,你就跟着我一起回村子吧,我们这里的人都是热情好客,定会对你好吃好喝好待承的,好算是略尽地主之宜。”在盘问下,陶振坤并没有发现这个人露出啥破绽,又不是猎人,独自一人置身这凶险环生的深山老林之中,怎能不可疑呢?所以他才虚情假意的挽留,决心做到宁可错抓不可错放,要带回去弄清楚身份,由一村之主定夺发落。倘若真的是坏人,放虎归山,回头伤人!

    那人彬彬有礼道:“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回去的路远,我就不去打扰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且慢!在我们村子里,也有人与红花界有亲威的,要是说起来说不定要和你沾亲带故呢。你既然来到了这里,远来是客,我们岂能怠慢了,所以你就别推辞了,跟我去村子里,我给你俩引见一下。”

    那人笑道:“这——萍水相逢,没想到你这个人就这么客气。几十里的路,真的是不便耽搁,不然——”

    “要是太晚了,住下来也完全可以的。你都说了,出来有两天了,要回去也不急于一时嘛。认识一下,也算是交个朋友,这有啥不可的。你要是不肯赏脸,那就说明你不给面子,瞧不起我——”陶振坤忽然觉得这个人说话有点儿闪烁其辞,其表情也隐隐约约露出了紧张,这样一来就更会值得可疑了。

    “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真是盛情难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好意!”

    “哎,这就对了,跟我走吧!”

    就这样,于是乎,两个人几乎是并肩朝着一山坡下边说边走。

    在太阳的照射下,其光芒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拉长了一些。

    黑虎就跟随在陶振坤的身旁。

    这时候的陶振坤故作谈笑风生,他注视着地上的另外一个身影,在警惕中防备着可能发生的事情。

    果然,就见地上的那个影子有了行动,一条胳膊迅速舒展开来,手里多了一物,出其不意地刺向了另一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