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站起身来,柳杏梅尽量与公婆保持一段距离,并且有意屏息敛气,怕闻到她的酒味,她问:“爹吃了几个饺子,我看一碗还剩下了些呢?”

    邱兰芝脸几分带欣喜与兴奋地说:“说来也真的是奇了怪了,你爹第一个饺子就吃出了那个钢镚儿,他吃了两个饺子。”

    在她的手里,摆弄着那个壹角硬币。

    “真的呀!看来爹是个有福之人,咱们谁都没吃到,说不定爹这病就要好了,过了年就能出去做木匠活儿了呢。”柳杏梅自然是高兴了。

    在陶家来说,这是种喜事。

    陶振坤也说:“爹要是能好了,这比啥都强!”

    邱兰芝说:“你俩人也别闲着,一会儿出去拜拜年,显得喜庆。”

    “这——”陶振坤犹豫着。

    陶其盛说:“我还没到——不能你们老守着。”

    他看着柳杏梅,心里有些疑虑,自从那次振坤和杏梅话里话外带着叽咯时,他似乎听出来了,像是振宗对杏梅有意思,所以就不免为之担心了起来。以柳杏梅的俊俏模样,自然是会让别人动心的了。振宗他——难道教了他几天手艺,竟会是引狼入室了不成?!

    这时就听外面的黑虎在汪汪叫唤,听上去是有人来了,也是它熟悉之人。

    陶振坤和柳杏梅就开了门出去一看,见来的是常发。

    “叔,婶儿,新年好!”

    “你也好!”陶振坤说。

    “我来给大爷爷大奶奶拜个年。”

    “好呀,快屋里请!”柳杏梅说。

    常发进了屋,也是趴在地上磕了个头说:“大爷爷,大奶奶,新年好!”

    “好好好,这孩子真懂事,快起来。”邱兰芝说。

    常发站了起来问:“大爷爷的病好些了吗?”

    邱兰芝说:“好些了。”

    陶其盛说:“快看有钱——”

    邱兰芝就在衣袋里摸索着,忽然恍然大悟,就把手里的那枚钢镚儿递向了常发说:“这毛钱你——”

    “我不要,我走了。”常发说完就走。

    陶其盛说:“你回去捎个话,给我向你奶奶和你爹娘带个好!”

    “哎!”常发在外屋里回答。

    在陶振坤和柳杏梅出门送时,却见常发已在院子中央处了。

    “明天来玩呀!”柳杏梅喊了声。

    “哎!”常发答应了句,就不见了踪影。

    柳杏梅望了眼没吱声的陶振坤说:“没想到这小子还挻懂事的!”

    陶振坤感叹道:“他这也算是在报恩呢。”

    柳杏梅一愣,就问:“报恩,一个小孩子报的哪门子恩?”

    陶振坤说:“其实你是有所不知,当年艳萍嫂子差点儿把他生在苞米地里,正巧遇到了咱爹经过,把她背回了家,并且还找来了接生婆,才让母子平安的。这份恩情,孟家的人没有忘记。”

    “还有这事?你爹这辈子好像是没干别的,净跟女人生孩子有关了!”

    “另外,咱家也对阮家有恩。”

    “咋回事?”

    “你知道阮大爷为啥不喝酒吗?”

    “是他根本不会喝酒,或者是没钱买酒呗。”

    “都不对。”

    “那是——?”

    “这话说起来也有十多年了,一次爹和阮大爷在林朝阳家喝酒,在喝到半道时,阮大爷说是出去方便一下,当时谁也没多想,他就独自一人出去了。可过了一阵子不见他回来,爹就去找他,结果一呢,他一头扎进了茅坑里,屎尿汤子把脑袋都淹没了,是爹救了他。这事成了天大的笑话,阮大爷觉得羞愧,从此戒了酒,就是谁劝酒,说出天花乱坠来,他也是滴酒不沾了。”

    柳杏梅一笑道:“还有这等新鲜事呢,你咱不早说?”

    “要是说净了不就没啥说的了吗!所以说呀,阮孟两家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才会对咱们这么好的。”

    进了屋,陶振坤说:“我俩也想出去转转,给几个长辈们拜个年。”

    “去吧,多穿点儿衣服,戴上帽子,路上滑,都小心点儿,快去快回。”邱兰芝说。

    “哎!”柳杏梅答应一声。

    陶其盛叮嘱道:“别忘了先去老伍家,人家对咱家有恩呀!”

    “嗯!”陶振坤点了下头。

    “我去把碗筷洗刷出来,完后咱俩就去。”柳杏梅说完就去外屋了。

    陶振坤就跟爹娘说着话。

    在柳杏柳把碗筷洗刷完了时,陶振坤出来了问:“完了吗?”

    “好了。”

    “那咱们这就走。”

    两个人穿戴好,柳杏梅在窗台上拿了一把锁放在口袋里。过年了,她穿上了在娘家带来的新衣服,人看上去更是光彩了许多。

    “你拿它做什么?”

    “一会儿回来好锁门。”

    “你倒是想的周到。”

    柳杏梅又进了东屋问:“我们要是去了,待会儿要是有人来呢?”

    邱兰芝说:“来就来吧,我接迎着。”

    “那好吧,我俩去了。”

    两个人走出房门,陶振坤把门关好了。

    就在这时,柳杏梅突然感觉到一阵反胃的恶心,一往上翻腾,她就憋不住一扭头在门口处吐了。

    陶振坤一惊,就上前捶打着她的后前问:“怎么了?”

    “恶心了。”

    柳杏梅只觉得胃里像是翻江倒海一样,在阵阵痉挛中抽搐,就连连呕吐了几大口,几乎是把所吃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甚至是搭上了胃里的存货,就差把胆汁儿也要吐出来了,弄得是鼻涕眼泪的哗哗直流。

    “你这是触怒了菩萨,本来吃素,你非得吃荤,受到惩罚了吧?”

    “胡扯,只是吃不合适了。”

    陶振坤愣了下,喜上眉梢问:“你是不是闹小病了?”

    “啥小病?”

    “就是有喜了,一个女人连这个都不知道?”

    “噢,我当然是知道了,可——这不会吧,我——”柳杏梅擦了把流下的眼泪,心里也有着惊喜。

    “这么快,刚才才——这么快就怀上了?”

    “你别胡咧咧了。”

    “对了,我们一直在琢磨孩子来着,说不定是哪颗种子就会在你那块地里长出苗来呢。”

    “你神经病呀?滚犊子,人家过难受的,你却要说这些废话!”

    “要不要向爹娘报个喜?”

    柳杏梅犹豫了下,说:“先别介,万一不是怀孕了呢,过后岂不是空欢喜一场,等过几天要是真的,有把握了再说吧。”

    “这样也好。你要是真怀上了,爹的病再一好,那咱家可真称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有那可心眼儿的好事吗?”

    “有菩萨保佑,啥是个准儿呀!”

    “你找锨把这锄了吧,我进屋去漱下口。”

    在柳杏梅出来后,陶振坤已把她吐的那堆东西给铲了扔到了别处。

    陶振坤说:“我没敢给黑虎吃,怕它吃了会耍酒疯的。”

    “去你的吧!”

    “你还能去吗?”

    “没事了。”

    “可别到人家再吐了?”

    “不会的。”

    两个人这才走出了院子。

    这几个月来,陶其盛、邱兰芝、陶振坤都在殷切盼望着柳杏梅有妊娠反应,可梅杏梅又何偿不是呢,她也希望自己早日完成一个女人生儿育女的使命。

    一群男孩儿女孩儿在玩耍,有的提着灯笼,有的在燃放小炮仗,他们嘻嘻哈哈地欢笑着,欢天喜地之情在他们每一张脸上都如花绽放着。

    他们的年纪,让陶振坤和柳杏梅颇感羡慕不已。人的年龄要是一大,就难免要经历面对生与死这个人生主题的了!

    “叔,婶儿,你们这是干啥去?”其中常发问。

    “去拜年,你们放炮仗时可得小心点儿。”

    “好嘞!”

    柳杏梅在这群孩子堆里搜寻着,却没看到梅香和楚歌这姐弟俩,在她心里不禁惦记了起来,不知楚家是否能够吃上一顿饺子!